在段羡辞还是16岁的时候,身为老家高中生的他,和大院里后搬来的一家姓陈的14岁少女有过懵懵懂懂的回忆。还记得那天,临近10点钟,街上的行人稀少,晕黄的路灯下面空空荡荡,偶尔窜出一只野猫,喵喵的叫。陈家的小姑娘站在幽深漆黑的巷口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段羡辞其实已经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而且她早就搬走,在记忆深处,他只是称呼她是陈陈,因为大家都那么叫她。其实,那条巷子的对面就是她家胡同了。只要一鼓作气穿过去,就能到家。但巷子太黑,还会有老鼠,陈陈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时间走过,所以14岁的她,十分胆怯且犹豫。可继续等下去的话,也不知道约好的朋友还会不会来,也许他都早就已经把要接她的事情给忘记了。于是陈陈深吸一口气,拼了命似的朝巷子里走去,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念着要不要怕不要紧张,只是黑了点而已,又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然而好不容易走到一半了,她满身冷汗地庆幸着胜利在望,结果却发现,有声音从不远处的前方传了过来。狭窄的巷子里顿时有了点人气,可陈陈悄悄抬起头去打量,乌七八黑之中,朝她这边走来的好像是几个穿着很怪异的职高女生。说怪异好像有些不礼貌,但确实是染着各种发色的看上去有点可怕的人。陈陈既紧张又不安,她停住脚,尽可能地向墙壁那边躲,想给她们让开路。但那几个人还是发现了她,其中一个嬉笑着说:“哎呀,没想打竟然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大晚上的出来玩,谁啊这是?”
“太黑了看不清。”
有人凑近她打量一番:“好像是个小孩,中学生。”
“那小孩身上不可能有打火机吧?我想抽烟,倒现在也没个打火机。”
“你翻翻她身上有没有,万一有呢。”
说着就来对陈陈动手动脚,不过对方也还算文明,笑呵呵地解释着:“小妹妹,你别怕,我就是想找个打火机,你身上要没有的话就放你走。”
陈陈不敢动也不敢反抗,连一句“我没有打火机”都说不出口。因为面前一、二、三……四个女生都划着大浓妆,满耳钉子,头发也是五颜六色,而且父母平时也经常告诉她:不要和职高的学生有交集,要离他们远远的。真不该出来吃冰淇淋的……陈陈既懊悔又害怕,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直到巷子里传来另一个脚步声。听上去有点焦急,而且有力,几个职高女生因此转头看向身后,人高马大的男生近在咫尺,遮住月亮的云朵被夜风吹散,淡薄的月光衬出他的脸。段羡辞的视线落在抓着陈陈衣襟的职高女生手上,再看向陈陈泪光闪闪的双眼,他沉下嗓音说:“对我妹妹干什么呢?”
如果是放在今天、这晚之前,陈陈绝对会因为“我妹妹”三个字而感到愤怒甚至不爽,怼回去的话也必然是“乱说什么,谁是你妹妹啊”。可这一刻,当段羡辞说出“我妹妹”之后,陈陈内心就忽然涌出了一股暖流,在这无孤立无援且不安恐惧的刹那,能看见熟人,且对方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地愿意帮助她,实在令她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动。“谁啊这人……”有女生不满地嘀咕着,“别来多管闲事啊。”
“嘘,他说这是他妹妹……”同伴小声说:“而且仔细看他,好像有点面熟,是不是重点高中那个谁……”“我也觉得在哪见过他。应该是挺有名的。啊!想起来了,好像是叫段什么的……”“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吧,传出去不好听,学校都挨的挺近的。”
有女生建议道。“你说他姓段,是不是你之前写过情书的那个啊?哈哈哈,怪不得你着急走呢,怕影响形象吧?人家都拒绝你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啊。”
“哎呀,快走吧!”
那女生急不可耐地拖着几个同伴匆匆离开,好像生怕被段羡辞看见自己丑陋的行为。同伴们虽然不悦,但也还是骂骂咧咧地跟着一同走掉了。剩下陈陈靠在墙上,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而段羡辞则是将手机的电筒打开,在她的脸上笔直的照着,“呀,哭了?”
陈陈被强光晃得眼睛疼,伸手去挡,不太开心地说了句:“没哭。”
“那脸上的水珠子是下雨了吗?”
“我没哭。”
她强调着,然后忍不住说:“我被你的手电筒晃的眼睛疼,请不要照着我的脸。”
最后又觉得不该这么生硬,就补充道:“谢谢了……”这个谢谢不知道是在谢他英雄救美,还是谢他拿开手电筒。可能从陈陈口中听到谢谢实属不易,段羡辞懂得见好就收,抿嘴一笑,不再戏弄她,转身的时候喊她一句:“走啊,回家了。”
陈陈默默地跟上他,这次倒也没有不情不愿,反而紧跟不放,生怕再遇见突发状况。而段羡辞走在前头,余光就可以扫到身后的跟屁虫。这个时期,他们两个人的身高还有些悬殊。14岁的陈陈不过150cm出头,而段羡辞已经接近180cm,从形态上看去,两人的确是大男生和小孩子的差别。也许在段羡辞的心中,陈陈就只是个类似幼犬的小孩。尤其是被今晚发生的事情吓到后,她变得格外沉默乖巧,反而让段羡辞心生一丝怜惜。“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一个人走夜路?”
他今晚对她说话的语调,也是少有的温和。陈陈咕哝着:“齐然哥带我吃冰淇淋,说好了打完球来接我回家……”周齐然啊。段羡辞眯起眼睛:“我刚才出来时,看见他都回胡同里了。”
陈陈翻了个“我就知道”的白眼,“他果然是把我给忘记了。哼,只知道打球的臭狐狸。”
“臭狐狸?”
“呃,没什么。”
“如果不是嘴馋,也不必被忘在冷饮店里了。”
“我才不是嘴馋,而且明明是他没有遵守约定,说的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陈陈小声反驳着。段羡辞轻叹一声:“我是在告诉你,女孩子要从小学会保护自己。你应该庆幸今晚遇见的只是一群职高女生,如果是男生的话,像你这种长相——”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段羡辞皱起眉,他不想夸她好看,因为不想她更加骄傲。陈陈却好奇地问:“我这种长相怎么了?”
“嗯,难看。”
“我难看?!”
段羡辞含糊不清地说:“我说错了,是丑。”
“没人说过我丑!”
陈陈追上来,更加靠近他,不甘示弱地大声喊着:“我可是家属院胡同里最好看的小姑娘,连排名第二的为心姐都要认可我的美貌!我就是很美,你给我收回你刚才的话!”
段羡辞嫌烦地堵住耳朵:“吵死人了,叽叽喳喳的像鸡崽子似的,小孩子就是麻烦。”
陈陈跳起脚来去拉扯他的手臂:“收回!给我收回!不准说我丑!”
段羡辞的胳膊被她生拉硬拽,没想到死小孩还挺有力气的。“别拉拉扯扯的,男女有别噢。”
“你说我丑就不行!没人说过这种话!”
“那是他们都在骗你,只有我一个人对你说了实话。”
陈陈更加生气了:“你要是不收回,那我就要说你是老男人!”
“16岁的老男人?”
“你比我老,你就是老男人。”
“那你就是丑八怪死小孩。”
陈陈气得整张脸通红,“不许再说!”
“偏要说。”
段羡辞决定要治一治她的公主病。陈陈的脾气也上来了,她一把甩开段羡辞的手,很认真地说出幼稚发言:“你如果不收回,我就不会再理你了。”
段羡辞觉得好笑地嗤了一声:“干嘛呀,吓唬谁呢,你理不理我很重要吗?”
可真是个太阳系小公主啊,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围着她转一样。“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陈陈说的很严肃,并且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家属院门口,陈陈飞快地跑进了家门,扭捏的背影看上去的确是生气了。段羡辞听着她那重重的关门声,笑不可支道:“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死小孩可真是不可爱。”
但是回想她的那句“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这令段羡辞对陈陈未来的对象感到万分同情——这要是和她谈恋爱,那小伙得被折磨成什么可怜样儿啊,想想都可怕。幸好他不是见色起意的人,哪怕她长得是天花乱坠的那种好看,也是不能蛊惑到他的。而说到不能蛊惑,现年已经24岁的他坐在BBQ的餐桌前,望着手机屏保设定的壁纸皱起了眉。李航送沙拉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呦——”地拖长了声音:“老板,你可真专一啊,喜欢的女明星类型从成立公司开始就没变过。”
“我决定要换掉这张壁纸了。”
段羡辞义正言辞,“现在,立刻,马上。”
并且很迅速地更换成了山水照片的屏保。“哎呀,瞬间就有年龄感了。”
李航忍不住吐槽:“凡人改常,非病即亡,老板,你突然换壁纸会影响风水运气的,更何况你不是一直都很迷恋韩佳人的颜嘛。”
“别说了,我对美女没兴趣。”
“呃,该不会是最近被长得像韩佳人的美女给甩了吧?所以把气撒在纸片人身上?”
“再废话就让你加班半个月。”
一提加班,李航乖觉闭嘴,转过身去和同事小声八卦:“怎么感觉老板戾气又重了些?果然长期缺乏女人的滋润会让男人情绪暴躁,是时候该给老板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了。”
“算了吧,像老板那种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型的,什么女人在他面前不都成了弱废惨?”
“但老板也不是美强惨啊,他最多是帅强黑,浓浓的资本家既视感让他缺乏了那么一丢丢人情味儿,这才是需要让他去体验人间烟火的关键,他需要去和香香的美女多谈几场恋爱,这样他就不会一心扑在工作上,害我们也要跟他一起日夜无休的拼业绩,男人这样多无趣啊。”
员工们连连摇头:“能降伏老大的女人怕是还在五行山下面受刑呢吧?”
“猴子是公的,老板也是公的,他需要母的。”
“在老板面前,性别不需要卡的太严,连同种族也可以放宽。譬如创世血族和灵族长老,都可以试试老大的极限折磨。”
“其实——”李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和几名同事说:“我一直觉得,老板应该是在年轻的时候被长得很像韩佳人的美女伤到过,暂且将其代号为B吧,beauty的缩写。”
“叫老板的白月光是B,咋觉得你在骂人呢。”
“呸,思想猥琐,急需改造。”
“可长成老板那样子的脸,怎么可能被白月光伤啊?朱砂痣都恨不得在他心头烫出个烟灰缸吧。”
李航砸咂舌:“唉,就算是老板,也逃不过高段位美女蛇的毒信,不然他为什么能常年保持单身记录不更新?除了对美女心有防备之外,还有更好的解释吗?总归不会是他是gay吧?”
男同事们面面相觑,忽然笑得更加下流了,并急切地搓手手表示:“我可以我可以,very very can。”
“是老板的话,让我弯或直都没有问题。”
“1或0都无所谓,老板想怎样都听他处置。”
而把这些对话都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段羡辞真想说句谢谢这帮老六了。什么1不1,0不0的,没人问问他的感受吗?真是日了狗,他处不处对象都上升到性取向问题了,可见不仅女人有年龄焦虑,如今的社会连对男人都这么不友好,在这群老六的眼中,段羡辞大概率就是一个孤寡可怜、白瞎一张好脸的悲惨纯情男,自年少时被女人伤及肺腑之后,就封心锁爱若干年,肯定好久都没接触过异性了,禁欲系老哥哥非他莫属。还有那白月光是什么玩意?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心中还有个白月光?而且今天是他的生日趴,能不能让他开心地度过这个24岁的生日?气的他都有点失智的翻出手机,登陆上了八百年都没登过的QQ,因为相册里保存了很多中学—大学时期的古老照片,他没想到有一天要对自己进行考古了。结果刚点开大学时期的相册,身后的李航就火箭一样地发射过来,盯着他的手机屏幕惊叫一声:“啊——!”
啊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