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滚烫,你,是我触手而不可及的人间理想。
北斗大会一别,从此却开辟了罗阴和韩尚景二人的殊途道。 一个生得高尚,而另一个死得卑微…… 那日柳劲生将奄奄一息的罗阴抱回了柳府,身后跟着剩下的三尊沿途护送,生怕这卑鄙的程门小人半路又出来捣乱。 一路上,柳劲生什么话都没说,将罗阴死死揣在怀中策马狂奔,奔波途中顾不上自身清白衣衫上沾染的血渍横流,也不知这湿答答附着在身躯之上的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罗阴的血水。 满脸的忧心忡忡挂着泪痕,念叨着:“阿阴!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罗阴全身冰冷,气若游丝,嘴角还是止不住滴着鲜血,滴在马背上,滴在归去的途中,踏写一段生死血途。 他麻木了,来自死亡的疲倦从四脚钻到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他的肢体,他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 “难道……这就是解脱吗?”
罗阴心想着,却我没有力气发出任何活人的气息。
就这样,罗沐阳穿着满身是血的衣裳被抱进家门,双手瘫软着已然是个半死不活之人。被簇拥着送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属于自己那张红木榻上。 “阿阴!我们回家了……”柳劲生半跪在地上,望着罗阴惨不忍睹的模样,不停摩挲他早已冰凉的手试图给予他些许温度,可这皆是无济于事,他想起了罗忠义,想起了十三年前罗阴刚来柳府时那稚嫩的模样,可是现在,罗忠义已经不在了,用命换来罗阴的存活,而这唯一的儿子罗阴,这……难道! “罗大人……柳某该死,柳某对不起你!”柳烟茗闻声赶来,同父亲一般伏在罗阴的身边,不敢相信这一切,使劲推搡着冰凉的罗阴:“罗二哥哥!你醒醒啊!你起来!起来看我一眼!”
“阿茗……”柳劲生不知从何安慰起柳烟茗。 柳烟茗一头埋进父亲的怀中,哭成了泪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让人心疼,用自己温存的力气揪着父亲的衣襟拍打,问道:“阿爹!怎么会呢!罗二哥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和韩大哥有说有笑!怎么回来就不行了呢!”
“阿茗,你听我说……” “我不!阿爹你有办法治好罗二哥哥的是吗?”
柳劲生试图躲避女儿迫切寻找答案的目光,颤抖着两半轻薄的唇,回答道:“我……无能为力……” “柳家主。”
其他三位家家主在外面神情凝重,商讨了好久,进了房间叫住了柳劲生,用眼神示意无关人等离开。 柳劲生看透了三位的用意,将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儿架着两只胳膊扶了起来,抖落她身上的衣灰,说道:“阿茗,你先出去,我和几位叔叔有事商谈。”
“可……可我只想陪着罗二哥哥。”
柳烟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捂着嘴泪水纵横,眼泪布满整张俏丽的小脸。 “阿茗,走了……”柳夫人携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柳烟茗离开了房间,解释说:“阿阴需要休息。”
“阿茗。”
韩戚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将这小姑娘叫住,带着平和温柔的语气劝慰道:“叔叔们一定把罗二哥哥给你完完整整带回来。”
“这!”
柳劲生被韩戚对柳烟茗的许诺大吃一惊,带着满脸的惊恐和不可思议,顿时结巴了起来不知从何讲起。 赤洛带着满脸笑意轻拍安慰柳劲生,调侃他:“怎么?柳兄还不相信我们了?”
“不是……这!”
柳劲生被三人一同推坐在太师椅上,保管他放心便是。 “罗阴可是罗忠义大人唯一的孩子,我们说什么也要拼了这条老命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
“和阎王爷抢人,我段归海第一个赞成!”
“柳某……”再次站起来,对着三位便想跪下谢恩:“在此谢过各位家主。”
三位仙门家主急忙拦住了柳劲生,长叹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决绝:“柳家主说哪里话?罗氏一门耿耿忠心,明良将后,罗大人更是侠肝义胆,深受万人景仰。他既然是罗大人的儿子,那便是我们四仙家的儿子。再怎么说,罗家的唯一血脉不能断啊……” “断了……这六门铁契可就真要落入贼人之手了。”
韩戚补充道。
“就算是为了罗大人,为了六门,为了天下苍生,也要把他救活!”段归海握着拳头势要救活罗阴。
柳劲生叹息而谈:“可是!这怎么救呢?”“拼命。”
三人异口同声。
“拼命?”“还记得罗大人留下的青时玉吗?那是块认主的上古神玉,既然他已经认了罗阴为一生之主,那定会宜予灵元加持。外加我们四人的仙家气灵灌输至他体内,和阎王爷抢人,绰绰有余。”
“那……可是殊死一搏啊……” 三人坦然一笑,共赴风霜雨雪,回忆起过往:“我们四个,不都是当年从生死场走出来的兄弟吗?这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 “这孩子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要抓紧。”
四人将罗阴搀扶而起,跏趺坐在床上,成灵飞六甲阵,掐指念动玉字诀,引来天边滚滚天雷,似要逆天篡改命格。 “变天了……” 但见天边一道霹雳,天柱煞气,天边寻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上古瑞兽,日月上精,黄水月华,共和神庭之中,霎时间,天地同柯。四人各自呈现不同灵气姿色。 强光照下,攻破四人气脉,逆转气涌,四人齐刷刷喷出了几两鲜红的血/ “撑不住了!”
赤洛跪在地上靠一只手继续维持着体内灵气的灌输。
“撑住!就算豁出了这条命!”听得四人于洪荒幻境中大喊:“金仙内法!来!”
大明育精,内炼丹心。光晖合映,神真来寻。适时夜半子时,心存日君。想象光照内心。一心之内,与日同光。当觉心暖。咽液九过。叩齿九通。 四人以灯列位,每星下用卓子一只,上安供养物。各以茅香水洗过,并洒庭室。於祀位之北,立二钱财标,候标上钱动,真乃至矣,必除殃降福也。仍不可驻目视真座。凡人但知本属星名,即得无灾,何况久能醮之。祀讫,即看风从何方来,此是求名之方。仍各减少许星粮,以一囊,可方一寸,贮之,头戴而行。有急难,三呼名求之,即得本命星君救助。及求余事,亦呼本命星君。 但只听到四人口中掐指念道: 贪狼之讳,阳明之星,玉皇尊神,一万兵众,来扶我身。巨门之讳,阴 精之星。禄存真人,文曲玄冥。廉贞丹元,武曲之讳,北极之星。破军之讳,天关之星。七生尊神,千千万万,在吾左右。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后有玄武。持幢建节,在吾左右,千重万重。急急如律令! 天地崩裂,四兽同徨,共唤一人归来! “罗阴……醒来……罗阴!”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罗阴躺在地上,却见一谦谦君子,清风明月的脸庞温柔似水,青丝半束,头戴金色莲花冠,身上披着雪白的大氅,上面印着灰色等飞龙,内披暗纹云锦白中衣,脚踏白金皂靴,腰间别着一支笛子,上面刻写着玄韵二字,飘然而至。(没错,这张脸,正是张怀玉) “你……是谁啊?”
“我叫青时。”
少年微微一笑,伸出手搀扶起倒在地上的罗阴。
“青时?”罗阴接过手,轻飘飘站起身,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 就是这第一眼,便是万年。 “我就是那块青时玉中的玉灵,受人之托来带你出去。”
“出去?我这是在哪?”
罗阴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人,除了眼前的青时…… “这是你等三魂七魄之内,等你生命彻底燃尽,便要真的离开人世了,大家都在尽全力救你回去!”
“回去?”
“你忘了吗?在北斗大会之上,你受了程贼埋伏,中了五明散, 再不回去,可就真来不及了!”
“可是……等我回去了,也是个废人了吧……”罗阴低垂着头,一把松开青时的手,背过身去蹲在地上:“回去也是个累赘,还不如让我去了吧……早些个见我的爹娘。”
青时蹲下身,与他十指相扣,但见他鼻梁高挺,眼眸幽邃,稚嫩的面容渐渐凑近罗阴,霎时吻住他冰凉的唇,许诺道:“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块玉灵,上面是爹娘的寄托,他用十三年细心灌育栽养,如今却成为了绝望中最后的依靠。 这是罗阴第一次感受到初恋的甜美,他没有反抗,双膝跪地,挺直了腰板儿,紧紧搂住眼前的青时,热吻,贪婪汲取他身上所有的气味,用力探索他每一寸肌肤,瞬间的悸动,似水流年。 “跟我走吧……出去我吹笛子给你听啊。”
青时将罗阴一把抱起,罗阴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居然就是自己滋养多年的青时玉。温柔的眼神下,他就像是被抱在襁褓中的孩子,身材匀称,纤纤玉手护着他不被凡尘所侵扰。 到了时光尽头的出处,青时玉却将罗阴轻轻放下,罗阴对着他回眸一笑,问道:“怎么,你不出去吗?”
青时看似心有千千结,勉强露出笑容,“你先走……” “为什么?不是说好一直陪着我的吗?”
“我一直在你身后保护你,陪着你啊。”
“可你还说要吹笛子给我听的?”
青时翻转腰中的玄韵笛,移到唇边,双目低垂,朱唇轻启,眸子之下展露湿润的晶莹玉滴,扬起逍遥悠长一曲…… 这笛声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如同天上人间的明月星谶,翩跹之下落花流水,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锦,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 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在罗阴的眼下,恍若长空里万点的花瓣纷纷飘落,将凝重的图画点缀成一副梦的意境。 “是父亲的笛声!”
这是童年的时候,父亲时常吹起的仙乐歌,而今再次徘徊在罗阴的耳边,促使他眼前突然蒙起了一片朦胧的水珠。
声音越来越远,罗阴正一步步离开心里的魔障回到现实…… “青时,你可以走了……” 青时玉缓缓放下手中的玄韵笛,顿然怅惘若失,在他的眼前,是一幅幅画卷,镌刻下十三年来罗阴的一颦一笑,从五岁的稚童到如今风华意气的少年,都在他的眼下浮现。 十三年前,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腰胯在你的身边,十三年后,化作玉灵,唯愿伴你一生。 四尊站在青时玉的身后,告诫这眼前温润的少年。 “但是!让我再看他一眼不可一吗……” “不可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可是!”
“人妖殊途!身为玉灵你连这点都不懂吗?”
“我……懂……”青时将玄韵笛收束腰间,回头,早已不见了罗沐阳,嘟着嘴带着期盼许久后难忍的失望回到了柳劲生手中的青时玉里。 “柳……伯父……” 罗阴揉着脸上的污渍,但见他心口起伏微微,虽然眼瞳被腐蚀尽光已经看不见了,全身又没了灵气,但是,他活下来了,能从五明散下活过来,罗阴,玄冥祖师,他是第一个。 “罗阴!你醒了!”
柳劲生缓出紧皱许久的愁眉,淡然舒展笑意。大口喘着粗气,捂着胸口疼痛安然。 四大仙门为了护罗阴一人周全,损伤了大半的灵力,各个头冒冷汗面色惨白,已然到了虚弱至极的地步。 此刻的罗阴披散着头发,瘦弱至极,就是走几步路都需要盲杖支撑着,猛然的一声咳嗽就能让他生死不得安宁。 家仆给刚苏醒的他盥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并用白绫蒙住了他的眼睛,但在皎白的麻布上却永远惨印上两团血红空洞的色块。 三位家主看出罗阴此刻盲了眼睛后的失落,欣然苦笑,扶着他的肩膀,安慰说:“孩子,听叔叔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罗阴此刻满脑子皆是那青时的模样,想起唇齿间的尚热温度,耳畔又是悠扬的仙乐歌一曲,忍俊不禁嘴角挂起芳心一笑:“不,三位家主,有爱你的人陪着你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