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亚顺着伯耶的视线朝下方看去。 现在正值深夜，借着黯淡的月光，莫亚勉强看清了下方的景象。 “这里是…！”
莫亚的瞳孔微微一缩，只见在他们下方的，是一处巨大的深渊。 没错，无比巨大的深渊，哪怕是在他们这个高度，漆黑深邃的大空洞依旧差不多占据了整个视野。 “当年神话之战的战场，也就是你记忆中的王都旧址。”
伯耶平静的语气传进莫亚的耳中，莫亚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他们现在在王都旧址？ “大巫师，我能问一下我们先前飞了多久了吗？”
“大概两小时。”
两个小时。 莫亚看向自己的身后，暗自吞了口唾沫。 仅仅只是两个小时，就从大陆最北边跨越了一万五千公里的距离来到了王都，并且还是带着两个人的情况下。 这就是神话巫师的个体伟力吗？ 不，不仅如此。 莫亚猛地回过头，看着下方的深渊，看着那半径足有上百公里宽的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莫名感到一种窒息感。 ‘王城早就在神话之战的毁于一旦，连带着周围数百公里的地形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事实，莫亚早就从弗伦的口中和其他的记载中看到了，可他从未真正直面过那幅景象。 ——毁灭性的打击，到底指什么程度？ 莫亚也曾想象过，但最后也就停留在大地崩裂山岳破碎的程度，而眼前的这幅景象…… “这副景象并不是我和他交战造成的，而是另有其他原因导致。”
伯耶仿佛看穿了莫亚心中的想法一般，淡淡地解释道。 “当然，如果是现在的我来出手的话，虽然达不到这种程度，但准备齐全的话，倒也能做到个两三分的效果” 莫亚闻言，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你在想神话巫师的个体伟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张了，对吗？”
伯耶如同预知了莫亚的每句话一般，提前反问道。 莫亚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其实我自己也一样，当我成为神话巫师后，才突然发现一个人的个体伟力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
伯耶说着，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慨之色。 “一道巫术便可移山填海，全力一击下能让大地倾覆，眨眼便能跨越数千米的距离，光是靠着肉身的一次撞击都足矣撞塌一座山峰。”
接着，伯耶看向了莫亚，用沧桑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青年，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道： “而这，仅仅只是虚假的神话巫师的个体伟力，你明白了吗？”
莫亚的心跳骤地慢了半拍，瞳孔猛地扩张。 没错，按照弗伦跟他讲述的，他们目前的超凡之路所诞生的神话巫师都是有所缺陷的，光是在刚突破时的精神力差距就足足有一倍之巨，并且这种差距还会随着道路的往前不断扩大。 更关键的是…… “我仅仅只是一个虚假的神话巫师，那么如果是真正的，在超凡之路上和我走出相同距离的神话巫师又会拥有何等伟力？”
伯耶看着莫亚，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莫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听说您战胜了一名真正的神话巫师。”
“是，但那是我和摩菲联手，在祂中了陷阱，仗着我在超凡之路上走的距离要更胜一筹，并且靠着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才战胜的，如果缺了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环节，输的就会是我们了。”
伯耶很平静地陈述着，最后，他看着下方的深渊，说道： “我们仅仅只是战胜了一个落尽圈套的刚刚踏入真正的神话层次的敌人，但祂其实只是我们真正的敌人的一缕意念。”
“如果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巅峰时期的真正的神话生命，并且不顾一切地想要覆灭我们的话，莫亚，你觉得我们有多大的胜算？”
莫亚听到这句话，没有立刻回答。 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确了。 “恐怕…没有胜算。”
“你说对了，在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得徒劳，但这并非绝对，莫亚。”
伯耶说着，抬起头，凝视着天空，说道： “如果我们的敌人和我们一样，每天都在思考自己的不足，每天都在反思自己的道路是否走错，每天都在追求更高层次的力量，那么毫无疑问，我们在对方面前将毫无胜算。”
“可是啊，莫亚，你知道吗？我们很幸运，因为我们眼前的并非这种永无尽头的绝望困境，而仅仅只是一座不会移动和增长的山峰。”
听到这句话，莫亚微微一愣，他看着伯耶，脑中回荡着对方的话语。 “——神明遭受了重创，陷入了沉睡。”
伯耶看向莫亚，用充满深意的语气说道。 莫亚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大巫师，您…”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地说出这种话？”
伯耶微笑着反问道，莫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伯耶说着，向前一迈，走到半空中，莫亚见状，控制精神力和魔力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跟了上去。 莫亚踏出木板范围的瞬间，他们原先站着的木板瞬间化作灰烬，但伯耶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朝下方的深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伯耶的步伐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走出，身形都会朝下方移动数十米，导致莫亚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来到了深渊与地面的分界处，但伯耶并未做任何停留，反而突然加快了速度朝下方走去，莫亚见状，也只好继续加快步伐跟再对方后面。 深渊的深度足有上百公里深，随着两人的不断深入，无声的黑暗就如潮水一般朝两人涌来。 不一会儿，莫亚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随着两人的不断深入莫亚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 ——这处巨大的深渊内部居然囤积着无比浓郁的元素力！ 越深入，周围的元素就愈发浓郁，最后甚至浓郁到让莫亚不得不暂时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防止对视线造成混淆。 但即便如此，光是凭借着肉眼，莫亚都感觉隐约能看到元素流动的痕迹一般。 如果有人在这里释放元素巫术的话，恐怕轻而易举就能引动无比庞大的现象。 问题在于，为什么会聚集如此庞大的元素，这明显不可能是自然因素导致的。 “大巫师，这里的元素浓度为什么会…？”
莫亚试探性的询问道，伯耶则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和形成这处深渊的那种力量有关吧。”
和形成这处深渊的力量有关？ 莫亚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关于神话之战的具体情况他也询问过弗伦，可对方只是很模糊地描述了一下结果，关于其中的细节，则是完全没有告诉莫亚。 当时莫亚本来打算之后再问，但因为被其他事情分心的缘故，暂时就将对这件事的好奇给搁置在了脑后。 再联想到伯耶先前的话，神话之战中，似乎藏着大量不为人知，或者说仅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细节？ “加快速度，就快到了。”
就当莫亚在心中不停思考着背后的关联时，伯耶的声音忽然传来，莫亚当即定了定心神，专心跟了上去。 一百公里并不是一个小距离，足足走了近二十分钟，伯耶的身影才再度响起。 “到了。”
伴随着伯耶那有些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的响起，一道微弱的光芒忽然从对方的手中绽放。 紧接着，周围无比浓郁的光元素在这么一道简单的照明术的刺激下仿佛突然活跃了一般，开始疯狂地朝伯耶的方向汇聚而去。 一瞬间，整个地下空间都变得无比明亮起来，周围的景象瞬间全部展现在了莫亚的眼前。 巨大的湖泊在照明术下折射着粼粼波光，似乎是因为光元素突然变活跃的缘故，连带着周围本就无比浓郁的元素也忽然变得躁动起来。 在莫亚的视线中，一点点如萤火般五颜六色的光点开始出现，并纷纷朝他和伯耶涌来。 莫亚本能地就想离开原地，伯耶却忽然说道： “这是在极高浓度的元素的环境下才可能存在的现象，元素本身受到外界刺激，诞生出被称为元素精灵的生物，它们并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危害，并且会根据生命对元素的亲和力而做出不同程度的反应。”
莫亚闻言，止住了妄动的念头，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这些元素精灵朝自己涌来。 渐渐地，莫亚身体周围的元素精灵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整个人都仿佛被包裹在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当中。 忽然，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凉之意从莫亚的四肢百脉中升起，并迅速扩散到全身。 这是什么情况？ 莫亚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就在这时，伯耶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中响起。 “静心宁神，仔细感受它们的存在，体味它们的情绪，如果成功的话，对你未来的道路会有巨大的好处。”
莫亚闻言，当即遣散心中的杂念，不再多想，集中精神，按照伯耶的提示，专心感受起环绕在自己身体周围，不断涌进自己体内然后又离开的元素精灵们起来。 渐渐地，莫亚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进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空灵状态。 自己的形体似乎变得模糊，他的存在仿佛逐渐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恍惚中，一种难以言述的喜悦之情从莫亚心中升起。 那并非他的喜悦，而是周围的这些元素精灵传达给他的‘情绪’。 它们在欣喜，它们在庆祝。 为自己又多了一位‘家人’而欢欣鼓舞。 一旁的伯耶看着这一幕，眼中绽放出一抹明亮的光芒，男人凝视着青年，在心中呢喃着。 “果然我并没有看错，莫亚，你确实和我一样。”
良久，照明术的效果逐渐褪去，周围的元素逐渐平息，而莫亚也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自己周围仍然环绕着着零零散散的元素精灵，然后又看向伯耶。 “大巫师，这到底是……” “元素学派之中有一个关于元素是否具有生命的有趣假设，回去后你可以去了解一下。”
伯耶轻笑着说道，看向另一处。 “我们今天来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些元素精灵，而是这个。”
因为元素精灵尚未完全散去，周围仍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湖泊也在水元素精灵的影响下散发着湛蓝色的微光。 莫亚顺着伯耶的视线看去，只见在湖泊的正中央，有着一处高耸的不算大的小岛，而伯耶的视线，则是落在了小岛中央的一件事物上。 ——那是一块墓碑。 “过来吧。”
伯耶轻声说道，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低沉。 莫亚跟着对方来到小岛中央，只见墓碑前摆着一张小小的石桌和两只石凳。 石桌上，是一只精致的茶壶和两只茶杯。 “坐下吧。”
伯耶轻叹着说道，话语中似乎另有所指，莫亚闻言，缓缓坐在了石凳上，凝视着伯耶，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莫亚，你之前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对神明会知道的这么多吗？”
莫亚点了点头，伯耶则是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墓碑，沧桑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追忆。 “你觉得这块墓碑下的人会是谁？”
莫亚看着墓碑，看着空无一字的石碑，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漆黑一篇的深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当年神话之战中与您战斗的那位神话骑士，对吗？”
伯耶眼中露出欣慰的目光，他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茶杯，轻轻摸索着茶杯那已经有些粗糙的表面。 “你猜的没错，这确实就是那位骑士的墓碑。”
伯耶说着，看着莫亚，凝视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深邃。 “但同时，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莫亚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地神色。 伯耶的话语重重砸在他的脑中，如同一记雷击。 “光明女神的使徒，教廷的神意化身，以及…” “——巫师文明的最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