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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分离(1 / 1)

北平的小巷子都是土路,每逢雨天,坑洼不平的路面更是难走,最好是靠着两边的墙走,不然就要溅到一身泥或者湿透鞋袜。虽然小巷路面不平整,有诸多不便,但是也别有一番情趣。逛小巷的乐趣,一是在于感受巷名的文化艺术,像狗尾巴胡同,那个胡同确实是弯弯曲曲的,像极了狗尾巴草;像狮子胡同,胡同里面虽然没有真的狮子,但是胡同口却有一对石狮子——,北平的许多胡同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逛小巷的另一个乐趣是儿子喜欢的,每当春末夏初之时,不但能听到卖花人颤颤的吆喝“买夹竹桃来!石榴花来!”

时常还能遇见一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他们总挑着一些应季新摘的水果,像青杏、樱桃、桑葚这些,我们总会购买一些带回家,让大家尝尝鲜。每逢清秋时节,我们行走在小巷内,不但能伸手摘到人家院内伸出墙外的大红枣儿,还能随时嗅到人家院内飘出的海棠、菊花、桂花的香气。北平的美还在于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破院茅舍,都是绿树成荫、花香扑鼻,最不济的人家,家里也有几棵牵牛花爬在残垣断壁上,枣树更是家家都有的,就像蟋蟀耗子一样普遍。所以,每到夏天来临时,北平的房屋便隐藏在绿树丛中,站在高处俯瞰北平城,北平就像一片碧绿的海洋。北平自古就有“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说法,为了避免吃灰尘,我和儿子只有在晴朗的日子才去城墙边闲逛,在那里你可以感受到不同时代的文化。在晴朗的天气里,北平无论是春夏秋冬,天空总是一幅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样子。我们行走在城墙边,观看来往的行人,只见那些人,有的穿着西服戴着礼帽,有的拖着长辫子戴着毡帽,有的穿着高跟皮鞋,有的穿着尖尖的布鞋——,路上行驶的,有鸣笛的汽车,有驴子轿车,有洋车,有大轱辘车,还不时地有几个骆驼缓缓地走过——,除了那些川流不息的行人外,路边还有些提笼架鸟的闲人,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乞讨者,这些文化的交集,不由得使人感到我国文化的厚重,这些中国文化的体现,也常常引起一些外国人的兴趣,一些外国的游客不去逛故宫、游颐和园,偏偏喜欢去看那些稻草棚子、骆驼队、垃圾堆、拣煤核的儿童——,并且把这些东西拍照下来,然后登在报纸上,让所有的外国人观看。他们的这一举动,让国内一些具有强烈爱国主义的上层人士大为恼火,他们认为那些图片有辱国体,便下令大力整顿市容。他们让市政工作者去拆除城墙根搭建的稻草棚子,赶跑大街边小吃摊,抓捕街上的乞讨者。在那些市政工作者的辛苦工作下,大街上确实宽阔整洁多了,那干净的街面让人看着很是舒服。后来,听由巡捕变身为警察的贾富贵讲,那些像逮野狗似的被抓走的乞丐,多是些老弱病残的,他们在监狱里没过多久便病饿而死。那一年的冬天,当第一场大雪过后,巷子里随处可见一些倒卧的人。洁白的雪花在那些僵硬的尸体旁边飞舞着,狂风在那些僵硬的尸体旁怒吼着,好像在为他们鸣不平。又一场大雪过后,春节就临近了。盼春节是我们家这些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期盼春节,并不是盼着添新衣、吃美食,而是期盼着二堂姐的来信。这几年,每到春节期间,就能收到一封二堂姐的信,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但从未见过送信的人。当我们从来信中得知了二堂姐平安的消息后,一家人才能安心地过一个祥和的年。在那一年里,我们刚接到二堂姐的信不久,又收到一封大堂姐从美国寄回来的信,信的主要内容是邀请即将毕业的小妹到美国去留学,并且带着二伯母同往。看着因思念两个女儿,日渐憔悴的二伯母,父母便劝说小妹去美国深造。本来就勤奋好学的小妹,便决定背井离乡去美国。眼看着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每个人都在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悲伤。终于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大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双方都在泪水中拼命地朝对方挥动着手臂。直到再也望不到了二伯母她俩的那列火车,我们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庭院显得空荡了许多。更不幸的是,不久家里又接到一封信,这封信是阿翠的弟弟寄来的,信中大意是说,她们家乡现在打倒了土豪,家里分得了田地,光景比以前好多了,阿翠的母亲想让她回家来,这些年来,母亲因思念她,眼睛都快哭瞎了。读了这封信后,阿翠大哭了一场,她也不忍离开这个家。听母亲讲,阿翠是十岁那年,随着一家人逃荒来到这里,祖母看她可怜,便收留在了府上。家里人是看着她长大的,早把她当一家人看待了,家里人对她的离去也是依依不舍。清晨,大家在泪水中告别后,我把阿翠送到前门长途汽车站,直到她坐着的那辆车跑远了,我才转回家去。阿翠走了以后,偌大的庭院显得更加空荡了,家里的寂静和空荡,使母亲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内发呆,饭量也大减,随着气温的下降,天气越来越寒冷,在一阵寒流过后,母亲便病倒了,为了能多陪伴母亲,我便向学校请了事假。一天,我去街上药铺给母亲抓药,看见街面上很多人惊呼着乱跑,并说在王府井大街那里,军警们正在殴打游行示威的学生。我那天急着去抓药,也没空过去看看。第二天,我才从报纸上了解到事情经过。原来,是北平各校的爱国学生们,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保持国土完整,督促当局政府抗日,所举行的一场示威游行活动。学生们的爱国主义要求,不但被当局政府拒绝,还遭到了军警的袭击,当时军警用大刀、水龙、木棍、皮鞭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当天有一百多人受伤,三十多人被捕,当局政府这种令人发指的罪恶行为,遭到社会各界的强烈指责,从而在全国又掀起更大抗日热潮。事后我又得知,李二壮在这场示威游行中被军警砍成重伤,许文秀在这场示威游行中,因为真实地透露了现场的状况,并慷慨陈词地批判了当局政府的软弱和不抵抗态度,而导致被报社停职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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