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外手术的术后八小时，应该是最危险的。一般超过12小时没有明显异常，就说明手术成功了。 他们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结束手术，到现在过去了八个多小时的样子。 目前，患儿一切正常，以雪燕主任的经验，自然能判断出手术是否成功。 “我相信心胸外科会越来越好的。老师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心胸外科在你的领导下渐渐步入正轨，开始重新复苏，他一定会感到欣慰。”
周灿也是为心胸外科的进步感到高兴。 “仅凭我一人可没这个能力。谢谢你一直在帮我。一路磕磕绊绊走来，能够顶住省人民医院、馨香医院、第三医院的合力围剿，得以守住图雅心胸外科室的业务基本盘，说实话，我现在每每回想，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对周灿充满了感激，更是感慨万千。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成长了太多太多。 医术、手术能力、管理能力、应对各种危机的处理能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与她相比，周灿的进步更为惊人。 急诊科在周灿的努力下，已经完成了第一步逆袭。 一间能同时进行至少两台手术的百级层流手术室，附带休息室、大储物间等配套设施与房间。表面上看，是一间百级层流手术间，实际上相当于两间。 腔镜手术室的申请也已经通过，目前建设项目已经落地，正在投建中。 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后通过验收，应该能够正式投入使用。 急诊科的住院病房也得到了两轮扩张。 目前住院病房分为外科患者与内科患者两个区，外科患者的正式床位总共三十张，内科床位10张。至于临时增加的扩充床位，这个就不必说了。 灵活变通性极大。 急诊科的医生、护士同样经过了两轮扩员。 都是小规模的加人或者招人。 娄主任与韩副主任，估计也是担心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裆。 还有就是用人成本问题，这直接关系到一个科室的运营成本。医院方面统一发工资，绝不可能让一个月创收百万的科室养一批闲人。 周灿一路来到儿科门诊部，依然是在17号门诊间坐诊。 现在，这间门诊室，只要到了星期三就是他的专门诊室。 “周医生，周医生，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一起会诊一个病人。”
儿科的庄主任似乎专门等着周灿到来。 一见他走过来，立刻把他请了过去。 “病人呢？”
周灿发现庄主任的诊室内并没有病人。 “嘿嘿，距离上班时间不是还有十几分钟嘛！我这儿有一些资料，你帮忙看看。这个患儿是在第三医院做的心外手术，现在情况好像有点不妙。患儿的爷爷托到关系找到我，问我们图雅能不能收？”
医生经常会遇到这种推不掉的人情。 一些关系很硬的家属或者熟人、亲戚打招呼，真不好意思推掉。 但是人家想要请托的患者所得的病，可能又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这种情况下，受请托的医生只能硬着头皮再找相关领域的医生同事帮忙。 人际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 很多人认为官员、公职人员是最容易遇到各种请托的一批人。其实医生同样好不到哪去，一样属于重灾区。 人吃的是五谷杂粮，是个人就有生病的时候。 只要病情稍微重一点，想着到大医院治疗，这时候就会千方百计托各种关系找熟人。 实在找不到熟人，那就硬塞红包。 总之，那些家属和患者，不找个熟人总觉得不放心。 “第三医院做的心外手术，现在术后出了问题，想要转院到我们医院治疗？”
周灿一听这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绝大多数医院都不愿意接收这种‘烂病人’。 因为接到手里，治好了固然名声大噪，也能为医院带来一定效益。但是万一搞砸了，那就有可能反目成仇，惹祸上身。 吃官司、赔钱都是轻的。 而且有能力做心外手术的医院，实力本身就不差。连它们都搞不定的病情，凭什么你认为自己能行？ 庄主任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其中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我也知道其中的风险巨大，所以并没有轻易答应。不过这个患儿的爷爷所请托的人，是我的恩师，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帮他打听一下。”
庄主任已经把患儿的资料都准备好了。 周灿也就没有再多问，拿过资料细细查看。 患者是个新生儿，才六个月大。先天房间隔缺损，属于原发孔型。在第三医院做了房间隔缺损修复手术。 患儿在查体时，发现心脏有杂音，然后就诊。 经过检查，发现患儿出现呼吸急促、多汗、活动受限等典型症状。不过并没有查出充血性心力衰竭。 也没有出现并发的房性心律失常。 按道理来说，这位患儿的手术应该没什么风险才对。 至少在周灿看来，胡侃主任在世时，这种手术的死亡率极低，几乎不会出事。 患儿的爷爷颇有人脉，而且选择在第三医院做手术，问都不必问，这个患儿的手术肯定是那位日本心外专家做的。 周灿很早前就觉得那位日本心外专家可能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厉害。 可能就是炒作，再加上国人的崇洋媚外心理作祟，这才把那位日本专家给神话了。 “患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主症状应该是心力衰竭。”
庄主任看来已经仔细问过患儿的现状。回答时，他的表情格外严肃。 “心衰这可真是要命啊！孩子才那么大，怪不得第三医院都已经没办法了。”
周灿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到第三医院的那位日本专家，现在多半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 “周医生，我知道你是胡侃主任的得意门生，胡主任当年的一身心胸外科本领，全都传给了你。心胸外科能够稳住局面，你更是居功至伟。你给我一句实话，这个患儿咱们能不能治？目前第三医院那边给家属交了底，因为出现严重的术后并发症，存活率不会超过两成。他们提议把患儿转院到帝都治疗。”
庄主任说这些话时，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气愤表情。 “患儿还那么小，本身又出现了严重的术后并发症，再把人送往帝都的大医院治疗，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吗？这一路上长途颠簸，本来还有一口气儿，直接就会没了。他们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
送到帝都治疗，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先不说路途遥远，首先你就得保证把人送过去，人家大医院愿不愿意收。 估计就连郑大某医院，都不敢轻易答应接收这种患者。 要知道，郑大某医院的危重症存活率可是出了名的高。有很多在它院经过治疗，病情危重的患者，本来已经命悬一线，家里准备办后事了。 送到郑大抢救后，最终把人救回来的例子屡见不鲜。 “庄主任，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周灿的表情变得严肃。 “直说无妨！”
庄主任连连点头。 “这个患儿谁接谁倒霉，从时间上看，已经是术后第四天，根据经验，即便送进重症医学科也很难活过十天。大多数情况下，七八天就会出现高死亡率。您也说了，这个患儿是托了您恩师打的招呼。出事不找麻烦的话，我们这边的救治成功率应该有四成左右。我指的是今天上午就转过来，并且需要保证他们那边用的抢救药物没有严重过量。”
周灿顿了顿，又接着道。 “若是术后第一天出现症状就及时送过来，存活率至少超过七成。”
术后第一天转院的可能性太低了。 第三医院不会答应，家属也绝想不到会是现在的结果。 现在烂摊子出来了，医院急着甩锅，推病人转院。家属同样充满绝望，认清了第三医院的实力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高，急着为患儿寻找一线新的生机。 “转过来，你能在抢救中帮着把把关吗？”
庄主任也不知道为何，此刻对眼前的青年充满信任。 也许是周灿一直以来的表现不俗，再加上刚才说到治疗把握时的眼神、语气、神态，透露了周灿的信心。 “可以，到时候人转过来，办好入院手续，直接叫我过去一会就行了。”
周灿没有犹豫，直接答应。 “记住，患儿转院时一定要想办法把手术记录、术后医嘱、术后的具体用药、抢救措施全部资料弄到手。这样对我们这边的接棒抢救会非常有利。而且也方便划分责任。否则，我估计心胸外科不会接收这个患儿。”
他说不会接收，那就真的不会收。 这种事，别说是庄主任，就算是儿科的唐菲主任出面都没用。 除非儿科自己把患儿给收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唐菲主任与庄主任准备拿自己的饭碗做慈善。 “你先去忙吧，谢谢啦！”
庄主任对他充满感激。 欠下的人情，以后周灿有需要时，他就会自动还上。 就如同图雅附二医院的上官砚欠了周灿一个人情，现在两人时有联系。逢年过节，都是上官砚主动发祝福短信给周灿。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周灿前往17号门诊室坐诊，自是不提。 求诊的家属早就排成了长队，见得周灿进诊室，有认识周灿的家属，立刻热情的打招呼。 不认识周灿的家属，则在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周医生好年轻哟。 “周医生，我的孩子摔断了手，能够先帮他看看吗？听说您接骨只需几秒钟就能完成。治疗费我一分钱不会少，只求您能够帮忙优先治疗一下我的孩子。”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拦住了周灿。 她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左胳膊就那么虚垂着。孩子满脸痛苦。 周灿看了一眼患者，能够轻易看出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关节脱臼。正如这个妇女说的一样，以他现在的正骨技术，不拍片子，也能轻易接回去。 只需几秒钟就可以了。 “周医生，求求您了！”
女子直接哭着给他下跪。 “您别这样，别这样，快起来。”
周灿赶紧拉这名女子起来。 “要是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求求您了……”女子哭得还挺伤心，这更加让周围的人为之动容。为了让孩子早点解除痛苦，不惜当众给医生下跪。 甚至因为心疼孩子，哭得如此伤心。 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呀。 “反正也就几秒的时间，医生，要不您就给他治了吧！”
“对啊，这孩子太可怜了！给他治了吧！”
一些家属在同情心的支配下，纷纷出言帮着女子和小男孩求情。 “抱歉，我给患者正骨治疗的时间确实只需要几秒钟，但是有一个前提。需要看过片子后，才能这么轻松的操作。我非常同情您的孩子，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为他治疗。如果排在您前面的家属都同意，我优先给您的孩子开检查申请，这倒是没问题。”
周灿的心肠如同铁石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那是因为这一类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就哭泣，扮可怜的家属、患者已经把他坑过很多次。 这种家属现在下跪时有多可怜，投诉你时就会有多难缠。 医生可以善良，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同情心泛滥。 “手臂脱臼也不是什么特别要命的事情吧？我的女儿高烧了一晚上，上吐下泻，我们很早就来排队了，我不同意让她插队。”
一位带着女儿看病的爸爸，直接拒绝了这个下跪女人想插队的要求。 “对，我也不同意。谁的孩子不是一条命？没病痛谁来医院看病啊？按规矩办事才公平。”
又一位家属大声反对。 这才是真正的家属的真实写照。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跟谁急。 “你们这两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你女儿发个烧怎么了？哪能和我儿子比？要是换你女儿的手臂断了，我保证让你优先就诊。”
下跪的妇女眼见想要优先治病的想法被拒。 立刻化身为泼妇，开始对着第一个出声不同意的家属开骂。 “还有你，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那么轴呢？让我的儿子优先看病对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人家医生都说了，只要几秒钟。”
女子吵起架来，就算三个王朗都能给骂死。 她以战二，两个家属愣是被她骂得落在下风。 而且那份泼妇架势，看着就让周灿胆寒。 他暗自庆幸，还好刚才没有同情心泛滥，没有答应这个女的。 医生的成长，绝对不仅仅是医术技巧的积累，更有与家属打交道，怎么学会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