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苏溪月便走进了回廊,远远瞧着果然有人正坐在亭子中间拨弄着一方古琴,苏溪月便不敢再上前,以免散了那弹琴人的雅兴,也削减了自己的耳福。那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似是落寞,似是惆怅。苏溪月细细的打量着,却因在朦朦胧胧的雪帘中看不真切,只觉得这情韵分外哀愁,分外寂寥,想来这弹琴人定然也是个伤心人。一曲作罢,苏溪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大抵便是如此吧。“何人在此?”
温润的男声入耳,苏溪月不禁一怔,弹出这般心境的竟然是个男子,她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妃子才人受不住这高墙铁门才借此聊以慰藉呢。既听了人家许久的琴,那便也没有退而不见的道理。苏溪月定了定心神,迈着步子走上了前。想着这人心境荒凉,她便脱口道:“浮世三千,知己难寻;不见高山,何寻流水。”
那人似是身形一定,静静的朝她望着,待苏溪月走近,这才瞧见那弹琴人的风华。之所以她要说风华,是因为只有这两个字才配的上绝代,眼前之人堪称风华绝代。只见他一身白衣,同雪一色。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扬扬,更添几分仙气。他很白,出奇的白,苏溪月觉得便是自己同他站在一起也要显得面色发暗。他眼中隐隐有光泽流动,像是闪着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从前苏溪月只觉得这梁景衡已经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如今见了眼前这人,便觉得应是得天半厚。一半在梁景衡身上,一半在这人身上。她惊,他亦是觉得惊。苏溪月之容色自是不必再提,只是这漫天飘雪中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声音如珠落盘,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有了灵魂。“姑娘,听懂了我的琴?”
苏溪月瞧着那人又惊又喜,似是不敢相信,不禁莞尔道:“公子的琴弹得极好,一曲高山流水宛转悠扬。再者公子心境澄明,让人感同身受,听不出才叫难。”
“哈,姑娘谬赞,不才属实愧不敢当。”
他声音清淡,很是柔和好听,苏溪月从前总听人道温润如玉,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想来大抵便是这般。“大雪突至,便想着过来避一避,不想叨扰了公子雅兴,实在是我的过失。”
苏溪月身子福了一福,微微屈膝做了个礼,她虽不知这人是谁,但既能出现在皇宫便定然非富即贵,不是个寻常人。见苏溪月做了礼,那人也连连弯了身子,推脱道:“这如何使得?虽不知姑娘是哪个宫里的佳人子,往后都是皇上的妃子娘娘,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苏溪月却是掩面一笑,听闻上月皇后亲自为皇上选了一十八位佳人子,充盈后宫。想来他是没见过自己又瞧着自己穿的稍华贵了些,便将自己当成了尚且不知礼数的佳人子。“怎么?难道这略平头正脸些的便都要为妃为嫔?公子这才是抬举了我!”
那人面上一怔,随即了然,背过一只手盯着她道:“是啊!姑娘听的出高山流水,明的了知音难寻,又怎会流俗?倒是我以小见大了!”
苏溪月复又上前一步,瞧了瞧那古琴,又看了看那男子,诚挚道:“公子何须介怀,若是寻不到又何必勉强,做一逍遥散人倒是也不错。”
“姑娘讲的极是,只是一想到今后相伴之人不是懂我之人,我弹得高山她却不见山,我弹得流水她也不闻水便心有感触罢了。”
那人声音飘散在空中,飘渺之余带着些荒凉。苏溪月这才了然,倒是自己误会了去,这人是和自己一般为自己的终身发愁呢!哎,想来又是桩凄凄惨惨戚戚的政治婚姻,倒是可惜如此一个妙人。苏溪月叹道:“伴我之人非我爱之人,这话我从前也听人说过,想来你们若是见了定会投缘。”
苏溪月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挑了两下银弦,微微在古琴上拨动着一两声便戛然而止,她更显怅然道:“不爱倒也还好,只怕是相看两相厌,害人又害己。”
那人瞧着苏溪月缩回去的玉手,只觉得甚是惋惜,她的芊芊玉指好看的紧,仅仅几个音便宛如天籁之音,只如此便可见得她定然是个中高手。见她思绪纷飞,宋连歌轻声唤了唤:“姑娘似乎很是伤情?”
苏溪月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走了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感触罢了,只觉得这世道甚是不公,明明嫁娶情爱都是自己的事却偏偏让旁人做了主。爱不得,恨不得,九州四海纵使大的惊人,一颗心却也不得安栖之所,便到底还是孤苦。”
话间,苏溪月双睫一动,泪便砸上了琴弦,带起一声微不可查的颤音。宋连歌眉头不由攒在一起,心尖发颤,这滴泪好像落在了他的心上。“姑娘……”“没什么,不过是风迷了眼。这雪来的急停的也急,我便不多留了。”
说完苏溪月便直接福了身子,宋连歌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然起身而去了。“在下宋连歌,不知姑娘芳名?改日也好……也好前去拜会!”
宋连歌面色一红,望着苏溪月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出来。苏溪月在原地停了停,宋连歌宋连歌,这名字却像是听过……哦!是了,原来竟是长公主殿下的儿子,梁景衡的哥哥。这位长公主可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相貌更是一等一的绝美,同宋候世子青梅竹马,实在是天作之合。只可惜长公主不幸身染恶疾,世子殿下为救公主硬是将那急症渡到了自己身上,继而便早早去了。匈奴欲与大梁和亲,结秦晋之好,匈奴皇子一眼便看中了长公主,指名道姓要长公主和亲,且不论长公主是否嫁娶守丧,长公主一心只有故去了的世子,绝不肯嫁。但碍于皇家威严,她自然不能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