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乐悻悻地走出街道办事处,大半天劳心劳力使他无力气再和强势的胖大姐争辩。没事儿,明天再去一次车管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就是再请半天假扣半天钱吗?不叫事儿,一切都会好的。王小乐暗暗地鼓励自己。第二天一早,他八点半就到了车管所门口,九点钟一开门,第一个冲了进去,没十分钟,四份无车证明开好。十点整,已全部交到了街道胖大姐手里。胖大姐看后满意地点点头,说:“看来车确实不是你家的。可以了。”
她的表情已不似昨天那般嫉恶如仇,但仍不忘临了还敲打王小乐几句,说道:“你昨天要是认真听我的话,何至于今天再跑一趟?年轻人就是毛躁!”
王小乐也懒得解释,心里咒骂着回了公司。到公司已经是中午了,借着吃饭的间隙,他将车钥匙还给了张鹏。张鹏起先不允,但王小乐调侃地说:“那可不行,人言可畏。咱俩大庭广众之下喝交杯酒,现在又开你的车不还,回头该有人嚼舌头,我让你给包了。这我可划不来。”
说完,将钥匙硬塞到他的手里。张鹏知道是开玩笑,但一想别好事变坏事,节外生枝就不好了。于是收回钥匙,并承诺大恩不言谢,咱兄弟俩来日方长。下午工作并不繁忙,让王小乐有闲暇回忆整件事情。街道是如何知道的?明察秋毫还是有人揭发?思来想去,它更倾向于后者。小区内多事之人本就多,老妈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大喇叭,可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呢?李婶儿?他和我妈天天抱着膀子去超市掏换特价菜,算是半拉闺蜜,应该不会。涛子?王小萍因为他在小区公共区域私搭乱建骂过他媳妇儿。也不会,这事已经了了。会不会是严老太太?也不会……为什么不会呢?王小乐双眉紧锁,眼睛眯成了缝儿,恍然大悟般地坐直了身子,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不会呢?这时老妈打来了电话,听声音已经怒不可遏了,说王婶告诉她,车的事就是严老太太抵出去的,抵完还跟王婶说,这叫维护国家财产。王小乐听后如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愣住了。晚上全家围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一筹莫展。每嚼一口都像嚼一块硬骨头,刚咽到嗓子就被喉咙顶了回来,只好不停地再咀嚼,像四头倒嚼的傻骆驼。王小萍心中极为不甘,说道:“本来是以多胜少的局面,却被人堵着门打,窝囊!爸,只要您一句话,我让她再也不敢拍咱家的门。”
王大胜反驳道:“这又不是打群架,上下楼住着,不能把事做绝,总得讲些情面。”
说完,又是叹气又是挠头。肖彩云说你别挠了,头皮全掉碗里了。王小乐听着心烦,将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摔,发狠道:“惹不起砂锅我惹爪篱,怼不过房客我怼房东,我就不信,尹老太太这道坎儿咱们还过不去了!”
第二天早上6:30分,王小乐连牙都顾不上刷就跑到了七号楼,砸开了孙大爷家的门。孙大爷比王大胜大八岁,是个老实巴交的胖老头。他与王大胜关系甚好,既是同事又对脾气。因为图书馆分房,两家前后脚搬进小区,一住就是小二十年。后来孙大爷儿子结婚,为图个相互照应,就把原来的房卖了,也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就是王小乐家楼下那一套。不久,儿子搬到丈母娘家住,这房就空了出来。当时王大爷老两口已经退休,为贴补家用,就把这套房租了出去。房客常常换,倒也都相安无事,谁想到最近租给了个硬茬儿,与王小乐家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好友和房东自然有选客不当之嫌。今天又见王小乐来势汹汹,不免有些心虚。“乐子,大早上的,你这是……哪出啊?”
王小乐抬眼盯着开门的孙大爷,皮笑肉不笑地问:“能进去说吗?”
不等孙大爷让,王小乐就侧身进屋,一屁股堆沙发上,又将目光投向操持早点的孙大妈,阴阳怪气地问:“大妈,弄什么好吃的呢?嘿!油饼啊!好啊!不过这东西上岁数人少吃,容易三高。”
孙大妈也听出来者不善,干笑了两声:“你大爷刚买的,一块儿吃吧?”
“不忙,您二老先坐下,我有话说。”
老两口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快坐下呀,怕我吃了您啊?”
老两口被问得浑身不自在,还是没坐。“你爸最近身体还行啊?”
孙大爷没话找话。“孙大爷,甭跟我拉家常。今天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您!小时候我拿放大镜晒蚂蚁玩,您当着我爸骂我,说我一肚子坏水儿。孙大妈,您,冤枉我玩瘸您家的猫,拿着笤帚打得我满小区跑,给我屁股留了三个大驴唇,我从来没计较过,因为我爸打小就告诉我,您是长辈,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晚辈只有听着的份儿,所以我打小就强迫自己尊敬您,我拿您的话当圣旨,拿您做的事儿当标杆儿,您就算吐口黏痰,我都得捧在手里当琥珀那么供着,但今天我后悔了,我觉得我亏了,因为您二老做这德行事儿连虚恭都不如!”
“小乐,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孙大爷被骂急了眼,“你哪根筋搭错啦,大早上的跟我这犯浑!小心我抽你。”
“少给我拍老腔儿。原来行,现在这套不管用,就算您拿板砖拍我,拿擀面杖楔我,今天我也得问明白喽。我问您,严老太太三天两头上我们家闹这事儿您知道不知道?您别瞪我,全地球人都知道,说实话,您知道不知道?孙大爷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羞涩:“有……耳闻。”
“可是您管过一回吗?问过一个字儿吗?在旁边装傻充愣,您觉得您这事儿办得地道吗?算盘打得多好啊,房钱您点着,雷让我们家扛着。您这算不算一肚子坏水?您这事儿值不值一笤帚疙瘩?行,冤枉我骂他,我脑袋缩壳里忍了,可她呢,明枪扎不着背地里下家伙,把我借同事车这事儿到街道给我抵了,弄得我房差点没喽,您二老但凡中间给管管,她能这么变本加厉吗?这打根上讲就是您给惯的!今天我在这儿打声招呼,您不是睁一眼闭一眼吗?我也会来怂蔫坏,他到街道告我,我就到税务告您去,我告您偷着租人房,让他们查查您的税,不罚你个万八千的我就不姓王。”
“你……你……你这不是找软柿子捏吗”,孙大爷急得直跳脚。“我还就捏了!我告诉您,摆在您面前三条路。第一,您搬我们家楼下去,让老太太住这两居室。第二,您搬我们家去,我们家搬你们这儿来。您这房子大,让我们松快松快,您也尝尝窝心骂。第三,挺直的腰杆儿把房钱退她,让她走人。要不然,咱这罗圈架算是打定了。我也不管您长辈不长辈,张飞打岳飞,咱打个满天飞。谁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