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乐吼完了，王小乐痛快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斜睨老两口。孙大爷浑身哆嗦，孙大妈低着头，嘴唇抖了几下竟抽泣起来，一声一声地直揪王小乐的心。胜利者历时后悔了：我冒失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把长辈骂哭了。我正当防卫把凶手给拍死了。我……我……我他妈的我……屋内气氛凝重而尴尬，一个胜利者和两个失败者一个比一个心虚。王小乐壮着胆问：“您二老……也说说？孙大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想跟二老说说，我就是撒撒娇。别都不说话呀？”
孙大爷委屈地嘟囔：“你这哪儿是撒娇？你这是撒筏子来了。我能说什么？理亏呗。”
他眉头锁成了疙瘩，为难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也难，你大哥陪你嫂子照顾半死不活的丈母娘，还拉扯个孩子，那就是个无底洞。我们这点退休金不够贴补的。要再没这房钱，早就断了顿儿了。严老太太不光跟你们家闹，还上我这儿来，说你嘴上不干不净，天天骂她，让我替他出头，我能出头吗，我壳里缩着都嫌理亏，我还出头？我说那你就搬走吧？可她是个滚刀肉，说终止合同要付三倍罚金……我活活地让一个神经病给套上嚼子了，我想挣挣不出去我。乐子，我知道你屈，我和你大妈都想好了，等三个月，就等三个月，三个月就到期了，到时候她说出天荒地老来，我也不租了。就算卖我……还有你大妈个老脸，行不行？”
孙大妈悲从中来，像开了闸的水号啕了。王小乐彻底慌了。“大妈，您别哭呀。您收收声行不行？”
王小乐跑过去揽着孙大妈的胳膊不停地摇晃，“我错了，我真错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是一个混蛋，跟我生气不值当！怎么哭起来没完了？大爷，您倒是快劝劝……”孙大爷一脸的无辜：“你弄哭得让我劝？”
“大妈！您骂我几句，您打我几下，要还不出气，我我我我……脱了裤子，让您在我屁股上再打几条驴唇，我现在就脱，我脱了啊！”
他假意做出要脱裤子的姿态。王大妈信以为真，瞬间止住了哭声，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你你你……没正行的东西。滚滚滚。”
她对着王小乐一通王八拳，打得他叫苦不迭：“得令得令……您真不看啦？”
“快滚！回头我告你妈去。”
“大爷，我走了啊。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哎哟……”孙大爷怒道：“还不是你招的。快走快走。”
“唉！”
王小乐答应着，惶惶如丧家之犬。他回到家，王大胜正要上班，问他干嘛去了？王小乐心虚脸上变颜变色。王大胜看出隐情，再三追问，王小乐无奈只好全交代了，当然，假意脱裤子的情节他只字未提。最后后悔地说道：“爸，我这事闹得有点大！我挺后悔的。”
王大胜听后一脸无奈，紧跟着埋怨道：“你呀，总干这没理儿没面儿的事。兴师问罪能解决，我不早就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孙大爷知道咱家受委屈，咱也明白他家不容易，人和人活的就是这点心里劲儿，什么事儿都三头对案挑明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那还叫什么人情啊？”
说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对王小乐恨铁不成钢的神态。王小乐本就理亏，听了王大胜的教训也没有底气再反驳，悻悻地去卫生间洗漱准备上班了。这时，王大胜接到了孙大爷的短信：大胜，一直没找着台阶跟你认个错，对不住啊！王大圣立刻回复：孩子不懂事，我正骂他呢，替他向您赔不是，嫂子没事儿吧？过了许久孙大爷回复：放心吧，止住了。经历了严老太太投诉这档子事，王小乐仿佛心里有了阴影，总怕在两限房申请的事情上节外生枝。有时夜里忽然醒来竟越想越后怕，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很瞧不起自己：王小乐，能不能成熟一点，处乱不惊一点，板上钉钉的事儿怕什么？有什么不自信的？他经常这样给自己打气，但忐忑就是挥之不去。就像爱吃醋的妻子突然要查丈夫的手机，尽管丈夫忠贞不屈，守身如玉。但交出手机的那一刻，还是惴惴不安一样。可能是人性的患得患失在作祟吧。他还一有空就给街道打电话询问进展。但得到答复也基本是同样的内容，审查期是三到五个月，现在还在审批中，请耐心等候。听到这样的回复，他会安心很多，毕竟还在走流程，没有再出差错。但电话打得多了，街道同志不免烦躁，也会夹枪带棒说些“只要材料真实就不用心虚”之类的话，还好，王小乐不求荣辱，只求心安。安心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又来了。这几天，王小乐并没给街道打电话，但就在这天下午，街道却突然给王小乐杀了个回马枪，是胖大姐亲自打来电话，试探着问王小乐是否认识尹秀霞这个人？是个老太太。王小乐正准备下班，一听此问，尹老太太的身影立刻浮现在眼前，心里咯噔一下，忙回答认识。胖大姐一下子义正词严起来，说，“简直是无理取闹！今天下午她又来街道打听你那辆车的所有权问题。哦，对了，前些天就是她来街道反映您家车的情况，我们才进行入户调查的，这件事本不想告诉您，怕影响您的邻里团结，你明白吗？但现在是不说不行了，今天他又来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很耐心地向她解释，说已经查明，车主不是您。可她不信，非要看你的申报资料。可资料已送到区里了，我们哪里提供得了？就算没送，也不能随便给她看呐！她却急了，说我们包庇你，还扬言要投诉到区里，反映到市里。把我们这儿闹得乌烟瘴气，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完全可以报警，你明白吗？但考虑到她年事已高，您的申请流程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你们私下和平解决，别再节外生枝，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嘛。你明白吗？可是有一点，如果事态扩大，影响到街道正常工作，甚至触犯了法律，那就谁也帮不了谁了？希望您慎重地考虑考虑。”
话说得中规中矩，实则绵里藏针，意思就是说，你王小乐惹得麻烦自己解决，我们没有义务给你擦屁股。再闹有你们的好瞧！王小乐满口答应。可挂上电话心里却想：我解决得了吗？她就是一块滚刀肉，他就是贴在我身上的老膏药。我躲都唯恐不及，还梗着脖子硬上，我傻呀。还去区里去市里闹？闹吧，死都是自己作的，谁闹出事儿来谁担着。反正我是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区里再来个入户调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到这儿，王小乐反而得意起来，区里来了又能怎样？能问我什么呀？那车是不是你的？不是！我有无车证明，我们全家都有。你的车哪儿来的？朋友借的……朋友……想到朋友，王小乐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像吃了一只沾了芥末的苍蝇。他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他们继续问，朋友姓字名谁？能不能把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核实一下怎么办？王小乐反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不告诉他们说不过去，告诉让他们去核实，那张鹏就会知道我买两限房的事儿，以他的聪明自然就会想到我把经理位置让给他不是大公无私，而是一己私利，如果再传到黄总耳朵里，这就不是两限房的问题了，而是自己在公司积攒了一年的一心为公的人设是否崩塌的问题。再往深了想，如果黄总一怒之下开除自己，不管找不找工作，审核表中有关薪资的内容将被重新填写与审核，费时费力不说，薪金是否超标的煎熬将再次降临到自己头上，这种事未必会发生，但完全有可能发生。我天！王小乐冷汗瞬间湿了额头，还未完全淡定的心，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我可怎么办呀？王小乐再次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