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鹰颇通人性，似知晓贺苏苏是救命恩人，待她尤为亲昵。腿上的伤包扎一番，小家伙便能立起来在桌上踉跄行走，一群草原孩子睁着好奇的大眼围观，竟都大方的拿出零嘴喂食。小家伙欣然接受了孩子王的地位，傲然挺立，矜贵的挑着零嘴吃。“苏姐姐，它有名字么？”
贺苏苏点了点鹰喙上的一点墨青，眼底笑意渐深：“有，叫墨染。”
那日的发现，希尔并未对王提及，一来王身体刚好一些，希尔怕这尚是捕风捉影的事让王病情加重。二来此地离匈奴部落尚远，柔然自找到此处后便少与外界联系，没有实质证据证明之前，莫要说族人，便是他也不大情愿迁移。草原上无主的牧草太少，弃领土迁移的部落不仅要应对食物短缺，天灾人祸，还要做小伏低，讨好沿途经过的领主，往往定居之后也会实力大伤。所以他让贺苏苏一同隐瞒这件事，只让巡逻的卫队加强警惕。一连两天，还算相安无事。可部落里的牛羊不知怎的了，开始一只只离奇的死亡。渐入了冬，草原气候无常，有时白天里热的要脱了毡帽，到了晚上却冷的恨不得多披两层被子，每年这时节牛羊也常生病，桑婆婆应对的已是十分拿手。然而这次，桑婆婆喂了多少草药都不管用，病似乎还传染到人身上，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大人开始咳嗽发烧。柔然与世隔绝，若是疫病也不可能是从外传来的，桑婆婆无奈，只好请贺苏苏去瞧瞧。病死的牛羊不能吃，成堆的扔在旷野处，预备一把火烧光。贺苏苏待着帷帽，遮住口鼻，翻开一只刚死不久的奶牛眼睑。牛眼中尚有红丝遍布，异常大而凸起，牛羊常见的疫病无非两种，结核病和口蹄疫，但这两种都有预兆，且发作时间长，部落里死的这些却是一夜之间突然暴毙。桑婆婆忧心忡忡：“苏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
眼看天气就要冷了，牛羊是牧民所有的财富，照这么下去，偌大一个部落连过冬都成了问题，柔然人虽然多次迁移，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孩子，桑婆婆不想到了这时候，部落都安定下来了，反而让孩子挨饿。贺苏苏取出一个小瓷瓶，放了一些血进去，起身道：“这疫病有些蹊跷，我需回去仔细看看。还请桑婆婆告诉幸吉他们一声，今天先不要到我帐篷里打搅了。”
“老身省的。”
回了营帐，贺苏苏便进了空间。她手握即便放到后世也十分先进的全套医学仪器，可惜在这个世界里用处不大，实验室除了培育她的那些种子外，最大的用处便是在京城时用来提纯凉茶。将提取出的牛血置入血球仪，贺苏苏记录下检测数据。系统跳到她肩头，瞥了一眼，哇了声：“ph值这么高，这牛吃乌头碱了么？”
贺苏苏白了它一眼，拍下肩头，脸色渐凝重。正如系统所说，牛羊正常吃牧草，摄入碱的含量并不会过高，柔然放牧地点固定，最近几天才出了事，也就排除了意外食用毒草的可能性。如此高含量的碱性毒素，除人为投喂外，不做他想。贺苏苏无端想起了墨染，皱眉掩饰不安，但愿只是她多想了，投毒的事与匈奴人无关。然而，心底却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确认了实验结果，贺苏苏心情沉重的出了空间，木架上，海东青可怜兮兮看着她，见她醒来，飞到她手边，用喙蹭她的手。猛禽食肉，贺苏苏取出食盒里切成小块的牛肉，放了一碟子水，看着墨染低头大快朵颐的模样，眼底染上笑意。蓦地，像是想起什么，贺苏苏猛然起身掀开营帐门，直往牛羊圈栏走去。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桑婆婆愁眉苦脸，对着又一头倒下的牛摇头叹气，希尔命人将死牛拖下去，脸色亦是凝重。有人看到她，唤了声：“苏姑娘。”
桑婆婆拄着拐杖起身，贺苏苏连忙上前搀扶，老妇颇有些着急：“苏姑娘，如何了？可瞧出什么病灶来？”
按说游牧民族放了一辈子的牛羊，出了毛病本不该问一个黄毛丫头，但贺苏苏中原大夫的身份深入人心，因她医好了王，族人对她有一种狂热的信任。贺苏苏对上一双双殷切的目光，顿了顿，却不急着回答，而是走到负责喂养草料的监生旁，温声询问：“不知可否让我看看族中牲口这些日子入口的草料？”
希尔发现了匈奴人踪迹后，便让族人把牲口全都赶了回来，仔细想想，中毒症状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监生是族中老人了，为人忠厚老实，闻言急忙跛着脚打开堆放草料的帐篷。其余人对视一眼，尝出了些端倪，希尔走到她身旁，低敛眉眼：“苏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贺苏苏眉心微凝，淡淡挤出一抹笑：“尚是猜测，殿下待我检验过后再行定夺。”
监生似乎也想到了此举的意味，然而他不善言辞，更不会为自己辩解，结结巴巴：“苏，苏姑娘，请。”
贺苏苏温和一笑，走进帐篷，堆满了草料，她随机抽出一些，碾出汁水倒进一早准备好的试管里。希尔满脸新奇：“此为何物？”
这容器剔透明亮，便是上等玉石也无法媲美，而其中撑着一抹紫色的怪异液体，贺苏苏用一把镊子夹着容器，并不用手触碰。但见草料汁水进入容器后慢慢沉底，与紫色液体泾渭分明，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反应。贺苏苏挑了挑眉，面不改色胡诌：“这是中原医馆时兴的一种法子，能测毒。”
紫色石蕊试液没有变蓝，证明这些草料中没有碱性物质，就算有，也远远达不到中毒的地步。草料中没有，那会是从什么地方投毒？贺苏苏沉思着，忽然看到栅栏中牛犊趴在石槽边添水。水！柔然位于水源下流，若真有人投毒，水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贺苏苏脸色有些难看，取出一支新试管，吸了石槽中一滴水进去，随后滴入紫色石蕊试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