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在同一天夜里,被以同样凶残的方式杀害。贺苏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为什么要用凌迟?凌迟是对待穷凶极恶之徒的刑罚,自大齐以来,数百年来,被处以凌迟的人屈指可数。夜郎这么大点地方,谁会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凌迟两个走卒贩夫。贺苏苏让捕快重新掀开白布。仵作判断尸体死亡时间的方法是对的,人死后体表温度会逐渐下降,血液会凝固在一处,形成尸斑,通过尸体温度,僵硬程度,和尸斑的扩散程度,就已经能大致判断出尸体的死亡时间。假使老艄公真的死于丑时,也就是说,他在离开客栈后的十五分钟之内遇害,致命伤是心口处的一刀,刀未拔出,血液不及喷涌,凝结在皮肉之下。可另外这名屠夫死亡时间和方式一模一样,甚至连心口的伤都分毫不差,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这么精确无误的杀死两个人么?贺苏苏沉思良久,忽问道:“城东离客栈有多远?”
“三十里路,脚程快些,往来也需半个时辰左右。”
仵作与她想到一处,答的极快,眼底炯炯有神,丝毫不见困意。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这还是脚程快的情况下,但艄公和屠夫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因此也就不存在凶手先将屠夫杀死再去找艄公的情况。但若是屠夫并不在城东家中,而是和艄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呢?贺苏苏猛的起身,看向县令:“唐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去一趟城东袁屠户家中。”
唐炀方才见她面对尸体面不改色,还与仵作谈的有来有往,心下兀自高看了几分,苦着张脸点头:“王捕头,你带几个弟兄,跟他们去城东。”
仵作亦起身:“在下也一同前去,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贺苏苏点了点头,望向其余几人:“大哥和师爷便留在此处照应,合欢姐姐与我同去即可。”
北冥熙皱紧眉头,咄咄逼视她:“我呢?”
“在下不敢使唤王爷。”
北冥熙抿了抿唇,挤开仵作,颇有些幼稚的与她并肩站到一处,冷冷:“我与你同去。”
贺苏苏暗暗翻了个白眼。“也好,那合欢姐姐便带上师爷,去查查老艄公的底细。塔尔干与夜郎往来密切,老艄公兴许和夜郎有些联系。”
合欢点头应允,沉声:“万事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
他们坐上府衙的马车往城东去,贺苏苏掀开车帘往外瞧,街上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脸上是事不关己的笑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个不相干的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贺苏苏放下帘子,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北冥熙,问道:“若是王爷,施展轻功,这三十里路,能无可能在一刻钟内走完?”
北冥熙抬眼,淡淡:“能。拼尽全力,无暇他顾。”
拼尽全力,无暇他顾。就算是北冥熙这样顶尖的高手,也无法在一刻钟内做到杀两个人,再从容的凌迟尸体,抛尸江边。“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那个老艄公和袁屠夫之间还有什么我们没掌握的信息?”
仵作一刻不停的在敛尸簿上记着东西,听到贺苏苏的话,双眼晶亮的抬头询问。贺苏苏点头应是。“我们与艄公并不相熟,直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他说此行是为了了却一桩心事,顺路带我们一程。但……”“但什么?”
“但我们此前耽搁了许多时间,老艄公都表现的十分从容淡定。到了夜郎后,却连夜辞别,实在古怪。”
“听你这么说来,确实奇怪。那袁屠夫在城中住了有十年了,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与人和善,卖肉从不缺斤少两,遇到穷苦人家,还会垫上一两块碎肉,街坊邻居都是交口称赞的,委实想不出会得罪什么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贺苏苏若有所思:“袁屠夫不是本地人?他家眷是夜郎人么?”
“不是本地人,十年前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从此就落脚在城里了。哪有什么家眷,他是个鳏夫,平日里吃住都在肉铺,铺子里只有一个打秤的学徒。”
贺苏苏微怔,难道是以前的仇人上门寻仇?可怎么又和老艄公牵扯上关系了,两人皆死的那么惨,这该是多大的仇。若真是血海深仇,又如何等了十年才动手……况且,凶手又是如何得知老艄公到了夜郎?总不该是两人心甘情愿,携手走到凶手面前挨了那一刀。眼前迷雾重重,信息纷杂而细碎,缺少了一根能将其连在一起的线索,贺苏苏叹了口气,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阖眸休憩。似乎感觉没过去多久,马车一晃,车夫扬声道:“大人,城东肉铺到了。”
贺苏苏清醒,睁开眼睛,一只手便伸到身前,她往上望去,顿了顿,伸手握住,由北冥熙搀扶她下了马车。肉铺四周围满了百姓,压低声音讨论纷纭,贺苏苏凝神去听,分辨出几句。“天呐,听说昨天夜里,老袁被人杀了,死的那叫一个惨。你说会是谁干的?”
“那哪是惨,简直没人样了。我家老头在衙门里谋差事,那是亲眼瞧见,浑身上下被片的没一块好肉,肠子流了一地,就跟,就跟他杀的那猪似的……”似乎联想到了不怎么美妙的画面,这声音低了下去,大多都是在家长里短的猜测,说着说着,便说成了是袁屠夫杀过的猪怨气太重,回来寻仇来了。话题传到此,有孩子的便语重心长的教导孩子:“可瞧见了?若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做了屠夫之流,是要被妖怪找上门来吃掉的!”
小孩们吓得脸色煞白,望见肉铺里挂着血淋淋的肉,相携嚷着跑开了。贺苏苏没听到有用的信息,却听他们说的越来越离谱,一时哭笑不得,于是收敛了五感,往肉铺里去。寻常肉铺哪怕到了冬天,仍是苍蝇到处飞,腥臭味浓重,袁屠夫这铺子倒收拾的干净,砧板擦的光亮,屋子也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