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好睡。待到孟琳再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窑洞里。她起身环顾四周,这应该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破窑洞了,没有什么布置和物件,除了炕上的草垫子,就是边上两把破椅子。她甚至怀疑,是大风反复的刮,塑造出这么一个洞。她下了地,确切说是踩在土上,跺了跺,竟然出了一个浅坑。怕不定哪一脚会踩空掉到陷阱里,她便小心翼翼的探出一脚先试试土,再逐渐用力踩上去。这时红妖推门从外面进来,孟琳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红妖见了,脸上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小荡妇胆小如鼠。”
孟琳的火可大了,质问道:”喂!你凭什么三番两次骂我小荡妇?”
红妖眯起眼,轻蔑的说:“勾引伯尘就是荡妇。”
孟琳涨红了脸,底气略显不足的反驳:“你胡说!”
红妖从鼻腔里冷冷哼一声,伸个懒腰,身体往后一仰,竟然躺在了空中,他微阖着眼,一副悠哉的样子。孟琳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红妖侧过身来,手支着头,睁开眼看着她:“勾没勾你心里清楚,勾是因为喜欢,喜欢就会勾。勾了就不要否认,否则就不是真的喜欢。”
孟琳一脸懵:“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先告诉我,王建忠怎样了?”
“被我杀了。”
孟琳脑袋轰的一声:“什么?你!到底还是把他杀了?”
红妖却丝毫不在乎,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使得气氛更加阴森恐怖。孟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这个美男子,却是手握冷刃,溅血不眨眼的危险人物!她顺着墙边儿溜到到屋门那里,手扶在门框上,又想到红妖第一次变成伯尘想害自己,还有这次掐晕自己的情景,便不住的胆战心惊。红妖止住笑,口吻变得异常冰冷:“这是我前世的家,按伯尘的吩咐接你到这儿等他。你害怕什么?我又不是见人就杀。至于那个王建忠,是罪有应得!我们自会安排他的父母到好去处,直到寿终正寝。”
孟琳闻言稍稍放下心来,但想到王建忠就这样走了,一个改过的机会都没给,未免太草率。她颓废的看着地上发呆,心绪烦乱。“那伯尘去哪儿了?”
她问。红妖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你惹的案子,为帮你,他去对付团伙大头目手下养的小鬼,还有小鬼做法弄来的众多阴兵毒灵!”
孟琳一惊:“养小鬼?”
她以前了解过一些养小鬼的细节,这种灵异既缠人又不好处理,比婴灵还难对付,想到这儿她着急的说,“那你赶紧去帮他呀!之前办黎案,他身体就受虚了,我怕他……”红妖扔给她一瓶水:“你只管保护好你自己,那边不劳你操心。以前他过第五天劫的例子,你不知道?”
孟琳一头雾水,红妖便将伯尘的前世和渡第五天劫的经历告诉了她。伯尘的原身是上古时代盘古大帝的眼睫,后经修炼千百世,幻化成人形。在某一世结识了女仙瑶姝,从此堕入情网不能自拔。后来阴差阳错,二人分离,瑶姝消失于三界六道,伯尘痛不欲生,发誓找到她和她团聚。而找到瑶姝唯一途径就是渡过第七天劫,这是九重天劫中最长的一种,稍有不慎便灰飞烟灭,万千仙魔妖灵望而却步,闻名丧胆。渡劫是仙家修行进阶的唯一手段。就像凡间的升学升职考试一样重要。所以,众修行者非常重视,即使天庭也给与渡劫者一定支持,在他们渡劫前,上报天庭载入名册,这样天庭就不会再派他们处理黎案,为了留几天让渡劫者做准备。而黎案,就相当于神仙们的工作任务,不定期的要来凡间做善事,或者处理一些棘手事,这也是积攒功德,有助修行,修行提高了,神通自然也涨,反过来又可以帮助他们渡劫。伯尘艰难的渡了一劫又一劫,不是因为他的神通不够,而是他的心里挂念瑶姝,难以清净,这是渡劫的大忌。前四劫还好,从第五劫开始,难度直线上升。这第五天劫又叫浩然雷劫,但凡有一丝心术不正或意志不坚,都会被直接打入妖界,从第一劫开始重新修炼。众多妖灵都停留在这个难以逾越的坎上,止步不前了。红妖便是如此。伯尘在即将渡第五劫时候,出个岔子。当时他已经报进了渡劫名册,但离渡劫还有三天的时候,负责分黎案的官吏因为醉酒,翻阅名册时手滑,伯尘那一页连着前面一页一起翻过去了。官吏看渡劫册里没有伯尘,便把手里这个很多仙家都处理失败的黎案分给了他。伯尘无奈只能去处理,因为黎案判下来是不能改的,并且任何渡劫都要让位于黎案处理。这个黎案之所以很多仙家处理不了,是因为这个鬼是在酒店里吸了过量幻药致死的男子,撞了邪气,化成穷凶极恶的不散之身,专在酒店陷害住客。制服这种幻药鬼,仙家必须也要服用幻药,这样才能与其处在同一个频率和维度上,用自身功力制服他。当时没有哪个仙家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用了幻药,就算不疯掉,多数也会上瘾,从而毁了自己所有修行。伯尘第一天没有用幻药,失败并受了伤。第二天渡劫日,他用了幻药,只用两个回合便取胜,然后马不停蹄去天庭渡五重天劫。要知道仙家渡劫可是大事,必须养精蓄锐,做充分准备。而伯尘吃了毒害甚强的幻药,又和恶鬼打斗厮杀,虽制服了他,但自己也受了伤。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他还能渡过众多生灵惧怕的第五劫,可见他的功力深不见底!之后,他休养了一世,渡过了第六天劫。这第六劫又名玄阴雷劫,蕴含天下至寒之气,所有生灵中,渡过者可称为灵中龙凤了。但他并不满足,他一直的目的就是渡过第七劫,然后找到瑶姝。但是第七天劫又叫玄阳雷劫,听名字就能知道,和第六劫是相对的,所以注定渡劫会万分艰难和漫长!渡此劫的前提是彻底祛除第六劫所得到的自身的寒气,只有两个方法:一,找一个女的同房,以此将身体寒气全部挪移过去。但对方无论是女鬼女仙还是凡人,必须自身渡过了第四天劫以上,否则同房时会被冻成冰块,因为过了六劫,体内的精气已成蕴澜玄气。第二个途径,是通过接很多复杂危险的黎案来提高自身修行的功力,将寒气逐步逼出。伯尘钟情于瑶姝,自然采用了第二种方式。孟琳听到这里,浓重的失落感爬满心头。仿佛伯尘一下子离自己遥不可及了。红妖看到孟琳那失神落魄的样子,猜到了她的心思,玩笑的说:“何必如此难过?我看你长的还算可以,你若喜欢男鬼,不如放弃他,从了我,我可以变他的样子,你把我当成他,我许你一世快活,如何?”
这话刺痛了孟琳的心,她厌恶的扭过头去,起身走到门边,拉开屋门,顿时一股凌冽寒风扑面而来。外面夜已黑透,繁星点点照着这片黄土地,将荒芜揉进了她敏感而又忧伤的内心。“阿嚏——!”
孟琳浑身一阵冷,连着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鼻水淌了出来。红妖将自己身上的红袍脱下扔给她。“伯尘叮嘱我照顾好你,你这凡人肉胎,着凉得病,不是给我惹事吗?”
说着念咒关了门。“呵呵,”孟琳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怕我出了事,不能帮他处理黎案,修行不了么?”
说罢委曲的流下眼泪。红妖见状说:“好啦!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哎!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孟琳脑子里乱嗡嗡的,哪有心情听他的故事。红妖自顾自的在凳子上坐下来,悠悠然的问她: “你一定想知道,伯尘既然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帮助处理案子呢?”
见孟琳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更加得以的说:“伯尘虽然修行年久功深,却只能收服恶鬼或给亡灵指路,不能消灭鬼灵妖的元神,更不能弑阳间性命。因此他请我来帮忙,因为我在冥界的职位就是杀人!我帮伯尘的代价嘛,是一卷竹简,在王建忠那个小屋里,你见过。”
“你的职位是杀人?”
孟琳不解的看着他。“对,这要从我家族说起。”
红妖娓娓道来。原来,红妖名叫裴羲,祖上是大家族,从他太爷爷那一代,家族的墓穴接连被盗,那些摸金校尉不讲究,不但对逝者尸骨不敬,甚至连棺材都不放过。搞得本来很兴旺的家族频频霉运,到了裴羲长大成人,性急气暴的他怎能就此罢休,他不择一切手段,接连伤了数十名盗墓者,终在一次打斗中丢了性命。裴羲变成鬼后,虽也修行,但他缺乏毅力和稳重,被第五劫打回去数次,终落得个半仙半妖,不能位列仙班。不过裴羲对仙位等级并不看重,只要能惩罚天下盗墓贼,替家族报仇,他就心满意足了。冥府判官鉴于他家族势力非常庞大,族内还有人经常来冥间走动往来,况且裴羲并未做其他错事,只是惩罚盗墓贼,于是也未曾追究,并给他授了替目职位——在阴间的一种特殊职务——专门结束阳间人性命,和阳间的行刑枪手差不多。对于冥间替目,任何鬼仙都是不能取其元神的,但这个职务也不能徇私枉法。可是裴羲不管这一套,遇到盗墓人或者想帮助盗墓人的人,他就必诛之也不上报。这就是为什么孟琳给王建忠留言,想帮他看风水、去邪的那夜,裴羲立马就找上门来的缘故。幸而被伯尘收服,但因替目这个身份是不能随意侵犯的,所以伯尘收到天庭的命令,不得灭掉裴羲的元灵,伯尘便收下裴羲,利用他正好帮助自己处理眼下的黎案。刚说到这里,窗外忽然传来呜呜的风声,屋内哐当一下,吓了孟琳一跳。裴羲警觉的拉过孟琳挡在身后,将手暗暗伸进怀里,审慎的环顾周围,却没见什么异样。突然窗户从内向外被推开,一阵阴森的风窜了出去。裴羲化为一阵赤风紧随其后。“哎……哎!”
孟琳害怕的喊他,可早已没影。她关了窗户,忐忑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几分钟光景,裴羲匆忙回来了,漂亮的脸上有一道伤疤,还在往外渗着血滴。他见孟琳并无异样,才放松了神情。“那是鬼?”
孟琳紧张的问。裴羲不无遗憾的喘着气说:“是。可惜让他跑掉了。这鬼看上去又大又笨,浑身绿毛,但我分析来路不小,级别肯定比我高。应该是过了第五天劫,甚至跟伯尘一样,过了六劫。”
孟琳吓了一跳:“绿……绿毛?他竟然……跟到这儿来了?”
裴羲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着孟琳,难以置信:“他为什么会找你?”
“我也不明白呀!纠缠我好几次了,之前是伯尘帮我打退了。”
孟琳带着哭腔道。裴羲低头冥思,一拍手掌,道:“我分析,应该是也在渡劫,他却取的第一种方式,记得我刚才说的吗?只是,他知道你是渡过了第四天劫?你真的过了四劫?!”
孟琳又急又羞又怕:“我……我不知道啊,我是普通人呀!我……”见裴羲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孟琳更加慌乱,一跺脚,坐下来抹眼泪。裴羲笑笑,说:“你也不必害怕,我的级别虽然不能制服它,但我已经击退他,我正奇怪这鬼是何来路,忽然一种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刺向我,把我的脸划成这样!”
裴羲气愤的说着,手握成拳头砸在桌上,脸上的伤口也被崩裂了,疼得他喊出了声。孟琳过意不去,毕竟裴羲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闹成这个样子,于是走过去帮他看伤口,一边用纸帮他擦拭,一边轻轻给他吹着气。说也奇怪,裴羲感到顿时没那么痛了。他念叨着:“看来你或许前世真的是过了四劫的神仙,要不然怎有这疗伤的神通?”
孟琳说:“前世跟我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倒是现在,那个绿鬼如果真如你所说,想利用我达到渡过第七劫的话,我该怎么办。”
裴羲想了想,道:“三个方法,1. 你从了他,2,你让伯尘要了你,这样呢,他也不用辛苦渡劫了,你也免去相思之苦。”
孟琳气的啐了他一口:“什么狗屁主意?我就不配得到真爱?我就必须要成为你们渡劫的工具?”
“那就第三种方法吧,我帮你想办法灭了那鬼,细想想,除了我,还真没有别人敢动他,正在渡第六天劫的生灵是不能被灭的。但我的职务,注定我可以,就算不可以,我就做了,谁敢把我怎么样?所以,当隐藏在这里的绿鬼听我说了我是替目以后,仓皇逃窜。哈哈哈!”
他一得意忘形的笑,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疼得他又开始叫唤。孟琳又给他擦擦伤口,没好气的说:“你消停会儿吧!这样打打杀杀,你不厌倦、不累么?”
裴羲一边用手顺了顺长长的乌发,一边放荡不羁的自我陶醉,半晌说:“如果有一天我杀人杀得累了,寂寞了,就找一个头发比我长的女人,娶了她。”
孟琳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裴羲看看她,轻浮的问道:“我如果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要怎么谢我呀?”
孟琳踌躇了,想不出他想要什么?裴羲又笑起来,一把揽过她的腰,贴近她的脸颊问:“过了四劫的神仙必定有奇物,你肯让给我吗?”
这时门被推开,伯尘走了进来。裴羲松开她,孟琳则有点慌张。伯尘见到二人如此动作,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脸色阴郁,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孟琳见伯尘回来,忙跑过去问:“你没事吧?制服那些小鬼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伯尘不言声,看了一眼裴羲,说:“你可以回去了。”
这话透着寒气和不悦。裴羲看到了伯尘眼里的咄咄逼人,好像时刻会着火似的,他自然明白了七八分,可惜只有那个傻丫头还蒙在鼓里,不顾氛围的说:“太吓人了,伯尘,刚才绿毛鬼竟然窜到这里来了,幸好裴羲在,赶走了它,否则……”伯尘没好气的打断她:“我叮嘱你的话,都就着米饭炒菜吃进肚子里了吗!”
“你叮嘱的……什么话?”
孟琳努力回想着。伯尘更不高兴了:“自己面壁去想!”
孟琳咬咬嘴唇,试探的说:“你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害怕。”
伯尘叹气道:“蠢到家了。那个孽障如果要侵犯你,你就跟他说这句吗?”
旁边的裴羲忍不住笑出声来。孟琳脸臊的通红,想了想又说:“念咒喽!”
“对啊!那你为什么不念?是不是又忘了怎么念?”
伯尘质问道。孟琳小声说:“绿毛鬼这次还没有来得及碰我……就逃走了。”
“哼!”
伯尘绷着脸责备道:“若等他碰你了再念咒,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哦,知道了,下次我再看到绿毛鬼,第一时间就念咒,把他念的浑身崩碎,看他还敢打我的主意!怎么样?”
孟琳温柔哄人的语气着实让人生不起气来。她将头凑过去,追随着伯尘那迷人的双眼——此时,她已经忘了所有的不快,哪怕是伯尘心里有一百个女人,现在,至少见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看着她清澈而温暖的眼神,伯尘的怒气消褪了三分,心里被轻轻撞了一下。孟琳见他情绪好了些,又道:“徒弟没忘师傅的话,师傅可是忘了徒弟的偏好。”
伯尘微微一怔,孟琳俏皮的歪着头,说:“我不爱吃米饭炒菜,我喜欢吃面呀!”
伯尘心里好笑,表面佯装嗔怒道:“再有下次,米饭炒菜和面,统统都没有。”
孟琳对他做个鬼脸,笑了。虽然不知自己这小疏忽怎么就惹得伯尘那样生气,但看到他心情好起来,孟琳就开心无比。这波狗粮足足喂饱了站在一边的裴羲。伯尘见他还不离开,便问:“你还有事?”
裴羲低垂了眼眸,说:“那个鬼应该是在渡七劫,他或许想找孟姑娘……”“好了!”
伯尘打断他的话,“这个不劳你费心。”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得逞,不如你先……”“闭嘴!”
伯尘喝住他,裴羲毕竟有几分惧他,便不再说话,整整衣冠,说了句“后会有期”,看了一眼孟琳,便化为一阵赤风离开了这个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