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夜,也有天明的时候。在明州城北,一百多个金兵和七八个身穿文官服的金官,看着远方的军营,一直看到天明。杨凌的心早就凉透了,最近的营寨大门,也离他们有上千米远。晚上又一直在下雨,开始战斗打响的时候,他们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喊杀和惨叫声。全都会错了意,以为喊杀声来自他们的军队,惨叫声是宋军发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雨停了,营寨大门口聚集了大量的人,有些眼尖的人才发现,那里的战斗已经停止,营寨聚了大量的兵马,骑兵最多。城楼上的人用望远镜看了好一会才敢肯定,他们被许多宋兵包围了。天色已明,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湿润的大地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杨凌的眼睛并未离开营寨方向,一个头大身小、长着一缀黑须的壮年文官指着营寨方向,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声说:“大人,他们来了。”
不用说,任何人都能看见。在城下就有五百个宋兵堵在两百米外,从更后面的营寨中,走来一大群兵马。待走近后他们看见,除宋军外,还有他们的几个将领也在,其中就有他们最想见的伊尔根普尔父子。“伊将军,是伊将军他们。”
一个像傻瓜似的年青文官一句吼出,其他士兵跟着疯叫。杨凌看到伊尔根普尔父子,心里一点没气,只是有许多的不解,敞开嗓门大喊:“伊将军,为什么会如此?其他将士呢?他们在什么地方?”
来的只有六个才是他们的人,并且这六个全都是将领。这不科学,要是被俘,不可能只俘将领吧?韩㣉在杨阳几个猛将的保护下,大胆带着伊尔根普尔父子走向城门,在离城门百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伊尔根普尔父子没能享受骑马的待遇,站在地上回话:“杨大人,我们中了韩㣉的计,他们并不止那点兵马。在军营伏击我军,带去的弟兄有些战死,有些被他们俘虏了。”
伊尔根普尔没好意思回答,回答的是伊尔根赫塔。谁回答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凌心中的疑问没能解决:“如此短的时间,近五千弟兄全都战死被俘了?”
不说杨凌怀疑,其他人也十分怀疑。在他们认为,无论是谁使的计,四五千人总能逃出一些吧!大家在这里一直守到天明,没看到一个逃回来的兵将。就算逃不出来,那么多人,起码也能撑到天亮吧!并且动静也太小了些,不像是能灭数千人的战场。伊尔根哪敢说真话,还准备说些话蒙混过关,伊尔根普尔终于舍得开口了:“是我让他们弃械受俘的。”
城楼上的人呆住了,长着一缀黑须的壮年文官最先清醒过来,站着说话腰不疼问了句:“你为何要这样做?”
伊尔根普尔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一点回话的兴趣:“恨只恨我们没听阿大帅之言,要是死守城池,我们也不会有如此惨败。杨大人,如今城内的兵马,根本无法阻止得了他们。可否听我一劝,开城受俘吧!韩㣉已答应,不会杀任何人。不愿投降之人,也只是为他们做十年的工,就可以得到自由。”
昨天晚上韩㣉被伊尔根赫塔骂完后,作为回报,他给伊尔根普尔父子上了好一会思想课。他开的条件的确也很吸引人,不投降的只做十年工。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没有过的先例。以前那些军队,不投降的人大半会被杀死,少数会被当成奴隶,极少数才能享受到被关押的待遇。因为韩㣉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从未有过失信,就算再恨他的人,也相信他应该不会说假。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以前被俘的人只做五年工,后来朝廷的命令传来后,韩㣉才改为十年。伊尔根普尔的话,让城楼上的众官兵非常不可思议。他是伊尔根家族的人,作为对金国死忠的大家族,居然会帮宋国劝他们打开城门受俘?当然,就会伊尔根普尔不劝,凭城内这四百来人,韩㣉如果四面攻城,一杯茶的时间就能攻破城门。杨凌还在发呆,旁边的壮年文官替他回话:“伊将军,这可是你的命令,与我们和杨大人无关。”
这个头大身小的壮年文官一点不笨,转过来劝杨凌:“杨大人,伊尔根普尔是主将,军事这方面都得听他的。就算传到朝廷,也是他的罪。”
这些话作为知州的杨凌自然能听懂,甩锅这种事情大家都会。谁都不想白白送死,杨凌看了眼后面的一大群宋军,在城门中间跪下。韩㣉这傻瓜还有些吃惊,以为杨凌是在跪他们,很快听到一番表白:“皇上,臣无能,不能为你守城安民。伊将军甘为宋军所擒,令臣打开城门。城中仅有他的四百兵马,臣难以调遣。臣现在就回州衙,就算要败,也要败在任所。”
韩㣉和一些人呆住了,杨凌表白完,真很干脆走下城楼,看样子应该是去里面的官衙等他们。全都是些老狐狸,其他几个官员表白完,将所有罪都推给伊尔根普尔后,也不知是谁下的命令。吊桥落下,城门缓缓打开。就算生无可恋的伊尔根赫塔,也被这帮虚伪的文官气得全身发抖,瞪着韩㣉:“韩㣉,兑现你的诺言。”
韩㣉朝两个亲卫点点头,从他们手中接过两把匕首。一群亲卫和几个将领提着武器,骑马将伊尔根普尔父子包围在中间。做完这些,他才将两把尺长的匕首扔在父子俩脚下。韩㣉的小心让长明也感慨万分,吴继兰满脸佩服。事还未完,他并未下令解开父子俩的绳索,对着众金官金兵开审:“伊尔根普尔将军因为战败,自杀以赎其罪。伊尔根赫塔昨日杀害我军冯将军,无颜为俘,陪同伊尔根普尔将军自杀。大家在此作个见证,免得到时候说他们是贪生怕死之人。解开他们的绳子。”
可能不想受韩㣉如唐僧念经那样的折磨,身上的绳索解开后,伊尔根普尔十分干脆捡起地上的匕首,毫不考虑捅进自己的胸膛。韩㣉做的小心见成效了,伊尔根普尔死后,伊尔根赫塔捡起匕首,没舍得朝自己身上捅,一个飞身朝韩㣉方向冲去。“我要杀了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尺长的匕首,看起来倒是寒光闪闪,再怎么也只有那点长度。此时韩㣉的左边是杨阳,右边是李纯稀,李纯稀旁边还有个长明。就算伊尔根赫塔是神将,也伤害不了韩㣉。伊尔根赫塔还未接近战马,杨阳眼疾手快,本就在前方的长枪,顺势一枪朝他刺去。旁边的李纯稀也不慢,闪在韩㣉面前,一枪刺向伊尔根赫塔。伊尔根赫塔的武力很不弱,眼见杨阳的长枪刺来,他急速的身体突然朝右边一转,一刀向右扫去,将杨阳的长枪挡开。眼睁睁见前方李纯稀的长枪刺来,身体再无法改变方向,被一枪刺入胸膛,倒在昨天杀死冯奎的地方。……明州地盘虽不大,毕竟是个州城,城中比起县城要大得多。左右楼房林立,近丈宽的大街用石块镶平。可惜无论是街上还是楼房,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大帅,里面没人。”
一个闯进一间民房的士兵来报,韩㣉转身看向后面押解的几个文官:“将他们带过来。”
几个文官很快被带到韩㣉面前,对这些虚伪的家伙,韩㣉一点不感冒,从矮子中选高个,他找了个最年青的文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回事?这里的百姓在什么地方去了?”
年青文官看了眼几个同僚,没人替他回答,只好顶着压力说:“下官叫周继安,昨天晚上出城袭击,怕这些百姓捣乱,将他们全赶到西城那边,由城中的衙役在看守。”
韩㣉松了口气,他怕这些金兵做出超出底线的事情来。问周继安:“新城两县是不是已没金兵驻守?”
韩㣉虽猜想应该如此,但没得到肯定。周继安点点头:“前几天王爷派人前来告知,说建康已被宋军占领,可能要来明州。让大家将兵马粮草全集中到明州城来,只需死守十天,他们就会赶来。”
韩㣉对完颜永济等人离开一事十分好奇,按道理说,完颜永济应该不会放弃明州才是,为何会将大军带走?“完颜永济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守明州?”
周继安没开口,看了左右同僚一眼,看样子可能是想让韩㣉问他们这些同僚。吴继兰瞪着他说:“快说,为了建立太平盛世,不老实别逼我们用其它手段。”
现在吴继兰也学会了,动不动就拿建立太平盛世当挡箭牌。周继安胆子小,没敢不老实:“为了支援建康的大军,安丰、明州这些地方的粮食都运到建康去了,没多余的粮食。王爷不得已,只好去安丰。安丰后面就是颖州,去安丰怎么也要比在明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