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毡长叹一声,说出从韩㣉那里学来的忽悠:“大帅,我们暂时放下仇恨,其实韩㣉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我们中有许多人的祖辈,以前是辽国的臣民。有些祖辈,为了辽国曾与现在的金国战斗,死在金军手里。现在我们又成了金国的臣民,为金国与宋国战斗。凭现在看来,我大金只怕难逃此劫。以后我们的后代,又会成为宋国的臣民。这样一代代下去,苦的只会是我们大家,杀来杀去都是我们自己的亲人后代。我们大家为何不齐心协力,打造一个永不衰落的太平盛世?只要大家齐心,这并非不可能。要是能让大家的后代过上太平日子,我们放下仇恨、放下名声、甚至放弃生命又有何惜?”
韩㣉在大家心中的印象太差,由韩㣉的嘴里说出这些,大家总感觉韩㣉在忽悠。现在由他们自己人说出,心中的震憾可谓翻天倒海。苏慕毡没管被他惊呆的众人,继续说:“韩㣉说的这些话,我一直在思考。开始我也以为,是韩㣉怕自己人伤亡增多,才劝我们受俘。现在我觉得他最大的原因,还是如他所言,为了建立一个天下人的太平盛世。他在劝说我们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就算现在他也没有放弃。他临走时说有援军来,也是想让我们能醒悟过来。大帅,这仗没必要再打下去了。为了众弟兄,我们就算不降,受俘吧!”
现在大家在这里躲难,谁都没有坐在马上。苏慕毡说完,掀起长袍朝纥石烈子仁跪下。纥石烈子仁还在发呆,另一个脸色麻木的中年金将也朝他跪下:“大帅,军师说得不错。世世代代,杀来杀去都是这些人。要是能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许多战争都可以避免。就算不为这些,现在不断有我们的弟兄倒下。只要你一句话,就能阻止再有兄弟牺牲。为了这些弟兄,你就答应了吧!”
“大帅,求你救救那些弟兄吧!”
纥石烈子仁一圈人,只有金承刚没跪。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离纥石烈子仁最近的一圈跪下后,从近到远,直到看不到的地方,一批批金兵金将朝纥石烈子仁跪下。众人的请愿声传到山顶,山顶上的众人也听到了。但只传的是那句“大帅,求你救救那些弟兄吧!”
大家都不敢朝那方面去想。杨阳知道左长风很聪明,问左长风:“左将军,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左长风才猜到了,脸色一喜:“他们应该在商量受俘之事。”
“不可能吧?”
包扎好又回到山顶的单元衡说:“刚才大帅说了那么多话,他们也没有感动。现在谁也没说话了,莫名其妙的他们受什么俘?”
左长风正要开口,下面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声音:“大家都别打了,我们同意受俘。”
……韩㣉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派人查他们大概的损失。刚才他路过后面的营寨,负责此事的岳珂向他汇报:“初步统计,不算毕大帅那边,我们伤五千五百多人,牺牲四千八百多人。”
上万人的伤亡,这是韩㣉自己带兵最大的一次伤亡。要是算起来,他亲自指挥的伤亡人数还可以减少一部分。开始在这里埋伏的三千人,就死了两千。要是他在,他会全带到森林中去。实在不行,还可以从森林中逃走。他错算了金军到来的时间,才会有如此大的伤亡。现在,韩㣉领着一万兵马走出营寨。因为营寨在后面,不可能引金军过来打。他边走边和众将商量:“金军来得急,为了救纥石烈子仁等人,他们一定会发起猛攻。我们寻一处宽的地方摆阵,只需抵抗半炷香的时间,中间的弟兄就装着不支,朝左右和后面退去。退到过半,将前面的缺口堵住,来个关门打狗。就像我们在安丰那种打法,分批吃掉他们。”
大家很快来到玉屏乡对面的大道,这里很宽敞,大家还在列队,前方传来一片灯火。“大帅,他们来了。”
韩㣉看了大家一眼,这么多人的伤亡,众将士并没有受到负面影响:“大家注意,听各自负责的将军命令行事。”
前面的灯火离他们越来越近,为了方面杀人,他们的马灯也撑起了。双方已能看见人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人未到,声音已传来:“大帅,纥石烈子仁已经选择受俘。”
连喊两声韩㣉才听清楚,他很惊讶,他知道纥石烈子仁绝对是金国的死忠,看刚才纥石烈子仁的反应,就算这些金军死完,对方也不会甘愿受俘。自家弟兄的话他不怀疑,马上改变阵营:“前三排以防御为主,传令,将纥石烈子仁和一些金将带来。”
前面三排刚换成盾牌兵,对面的金军来到离他们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对方还未开口,韩㣉提起喇叭大喊:“前方的金军,可是从蔡州城出来救援纥石烈子仁的?”
这话并不是多余的,万一这些金军和纥石烈子仁没有关系,纥石烈子仁投不投降关他们何事?这战同样会打起来。长明的眼尖,“大帅,他们是。前方那个中年金将,我在蔡州城楼上见过。”
中年金将就是从蔡州带兵出城的徒单贵,他应了那句救人心切的话,将手中大刀朝韩㣉一指:“结阵冲,一定要救出大帅。”
“大家别冲动,”还好这些金军要调整阵形,没有一来就开攻。韩㣉说:“你家的纥石大帅已经自愿受俘,马上他就来和你们见面。”
还在调整阵形的众金军停止了,全都在发呆。徒单贵的怒火更盛一分:“韩㣉,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污蔑我家大帅?我家大帅岂会甘愿受俘?整顿阵形,给我冲。”
“你家大帅已经朝这边来了,”韩㣉赶忙说:“要是你们冲动,大战一起可就难停了。连累到你家大帅和那些受俘的兵将,你们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害了他们。战场就在后面,你们等等不行吗?你们看看听听,现在那边可有战斗声?”
这些金军很老实,全朝宋军后面看去。可惜这里有个大的弯道,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什么。还好韩㣉的威胁起了作用,徒单贵问:“韩㣉,你可敢发誓?”
韩㣉皱了皱眉头,他最不喜欢发誓:“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证明,何需要发誓?你们可能担心来晚了,今夜的雨那么大,我们从下午就开始停战。一直在谈判,现在才谈判好。纥石大帅和你们的许多人都活着,为了你们,我还不想背负一个失信的名声。”
这话终于让徒单贵相信了,韩㣉虽奸诈,还没传过他失信方面的话。同来的雍子先接道:“你看看你们多少人?不算我们后面的弟兄,我们这里就有一万人。凭我军的实力,还不屑骗你们这点时间。”
徒单贵没再纠缠:“就等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要是一炷香大帅还不到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大家懒得给徒单贵废话,真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从后面奔来几十骑。等得不耐的徒单贵见宋军朝两边分开,从中间骑出数骑。“大帅,军师。”
对面的金军很激动,看到骑出来的纥石烈子仁和苏慕毡就想冲过来,纥石烈子仁伸出手:“大家暂时别过来,听我说。”
左长风亲自带着几十骑,护送纥石烈子仁和苏慕毡到来。两人并未受绑,只是将他们的武器缴了。要是两人想逃过去,可能走不到一半,就会被张弓准备好的众将士射杀。纥石烈子仁的话很管用,几千金军全停住,纥石烈子仁说:“我对不起大家,众弟兄被他们包围,无法突围。我已答应他们,弃械受俘。你们、你们也受俘吧!”
纥石烈子仁原本想让他们离开,猜到韩㣉不可能如此大方。他这次已经见识到韩㣉的手段,他带了六万五千人来,打到现在,他大概还剩下两万几千人。多数人都死了,少数人先一步投降了。要是换在以前,他一定不会认输。有这样的机会,他说不定已经快马冲到对面去了。对面的金军全呆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快成为韩㣉粉丝的苏慕毡说;“徒单将军,大帅也是为大家好。我军身陷重围,已经败了。再斗下去,只会白白牺牲。大家都是我镇南军的弟兄,都知道大帅的脾气,大帅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大家留着有用之身,还可以为家人、为百姓做些事。犯不着为了这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白白丢了性命。”
苏慕毡的话说完,韩㣉双眼一亮。他已经知道苏慕毡是纥石烈子仁的军师,从这些话里能听出,对方受他刚才那些话的影响很深,是个值得培养的对象。徒单贵缓缓转过脑袋,扫了一眼带来的众兵将,挥手将大刀扔到一旁:“军师说得不错,大家都是我镇南军的弟兄,知道大帅的脾气。现在大帅为了我们,不惜甘愿受俘。我们又岂能逆之?大家如果是弟兄,就应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