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刀砍下去,他终于意识到,杀人对他而言,是一个难题。他可以杀鸡,宰鸭,在杀人之前,也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就当他们都是鸡鸭那些牲畜好了。可当刀砍在那个人身上,刀身卡在那人的骨缝之间拔不出来,听着那人凄厉痛苦的哀嚎时,他终于意识到那是活生生的人,是和他一样的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那次之后,他吐了六七天,见不得任何红色的东西,只看一眼,就觉得恶心至极,呕吐根本就压不下去。也幸好,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同病相怜,知道他的状况之后,也没有人再强求他去杀人了,只让他留在后方看家护院。像一条狗一样。可当人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连一条狗都不如。“从现在开始,做个好人,不就行了?这机会都摆在你面前了,如果你愿意过来,我们是不会抵触的。”
难民们对夏菡的话,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夏菡愿意带上谁,那是她的自由,旁人没有资格置喙。这是这几天,何其嗣给他们灌输的思想。各种方法想了一溜十三遭,最后发现,还是牧民的方法,最为行之有效。只要让他们知道,夏菡是他们的首领,他们都是靠着夏菡活着的,他们很清楚,若是没有夏菡,他们一定活不下去。对夏菡的做法,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反对的。毕竟,若是反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真的吗?”
男人一脸激动地看着夏菡。不等夏菡说话呢,他就已经神色黯然下去了,“还是算了吧,我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你愿意接受我们,想来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怎么会?”
眼见夏菡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何其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夏菡的计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家都很愿意接受一个误入歧途,但愿意回头的浪子。”
何其嗣转头,看向身后的难民们,“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哪里敢反驳,都纷纷道:“没错,你以前也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谁还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呢,我们又岂能因此这事儿,就不愿接纳你?”
“只要你愿意真心改过,我们就愿意接受你!”
“没错,咱们都长了这么大,谁还不会犯错误呢,改了不就行了。”
随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到后来,竟然也多了些真情实感出来。最初,他们只是忌惮夏菡,不敢违抗何其嗣的吩咐。可说着说着,他们也忽然发现,其实这人本来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真正错的人不是他,而是造成他活不下去的人。“看吧,大家都愿意接纳你,你就别担心了,只要你愿意回来,你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还有你的家人,朋友,也是如此!”
夏菡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而被她这样看着的人,对上她那认真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相信她。当然,夏菡这番话,也确实是出自真心。得知这些土匪的真正身份之后,夏菡就已经对这些土匪心存怜悯了,说到底,其实他们也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又能有什么错呢?错的是这个离谱的世界,是不作为的当权者。他只是在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走上了一条不那么正派的路。男人瞬间痛哭流涕,“夏夫人,我钱老三谢谢你,我给你磕头了!”
钱老三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夏菡身前,一个接着一个地给夏菡磕头。夏菡哪见过这个阵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匆忙伸手将钱老三扶起来,“你不必如此。”
夏菡自己也是有些算计的,面对钱老三这样真心实意的感谢,夏菡只觉心中堵得慌。对于她而言,她只是在想办法策反这些土匪,可她的策反,确实给这些土匪带来了心灵的撼动。但因为夏菡觉得,这并非是自己的本意,对上钱老三感激不尽的目光时,总归有些心虚。钱老三被夏菡扶着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夏夫人,你不知道,我钱老三能当土匪,能在土匪窝子里发烂发臭,我最有应得,我罪该万死,可我的女儿,她才八岁。”
“她不能一直留在土匪窝子里,她不能做女土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