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陆振中听见自己问。 “羊水穿刺做出来，他奶奶个腿儿，还是个风险值。”
关关笑着哭道。 “孩子爸爸已经没有耐心。他从银行直接提了300万现金，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密密麻麻排满一个中号行李箱。他跟我说，要么收下这300万，把孩子打掉；要么一分没有，马上滚蛋。孩子生下来，好赖都别找他。”
“然后呢？”
“我那时真的好勇。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头也不回地从他家里搬了出去。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知道他是个健康的孩子。 后来，孩子真的没有辜负我。是个健康的男婴。 经历这一切时，我才20岁啊。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那么有勇气。”
“再后来呢？”
“再后来，孩子爸爸在孩子出生7天后找到我。听说我生的是个儿子，而且孩子体征健康。他很快跟他前妻离婚，跟我结婚，把他最爱的别墅过户给我，给我买跑车，名牌。母凭子贵呢。”
“后来为什么又离婚了呢？”
“后来又有别的女人跟他生儿子了。而且，他不喜欢我的性格，也不喜欢我儿子的性格。他觉得我不温柔不内敛；又嫌弃我儿子太温柔太内敛。这不是找茬吗？想滚就直接说。反正我攒下的私房钱已经够我和儿子衣食无忧。”
关关果然豪爽，该说的不该说的，在她这里，都可以说。 陆振中不懂有钱男人的感情世界。他像听豪门故事一样，听过算数。 “女人太苦了。担心没人爱，担心不能怀孕，担心不能怀到生，担心生得不顺利大出血，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平安生下来了，孩子要是有哪点不好，又都全赖妈妈身上。女人真的太苦了！”
陆振中想回一句“女人又不是生育工具”，只是，转念又想，哪个想要子嗣的男人愿意守着不肯孕育的女人过一生呢？ 现实生活中，男的不能生，日子还能过；女的不能生，十有八九会被离婚。 “如果你联系他，或者他联系你，帮我转告一句，孩子看病的钱，我愿意出。”
关关下车离开了。 陆振中没法袖手旁观。万一真的是孩子生病了呢？他给金亚明打电话，金亚明接了起来。踢跶的走路声上传来，应该是金亚明走出了房间。 “她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金亚明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以往，他不是过于兴奋，就是过于消沉。 “她想让我问问你，孩子可好？”
“确诊为轻度自闭症。”
陆振中猝不及防，心抽痛了一秒：“怎么会！”
关关居然感应到了！ “原因很复杂，医生说现在的医学也搞不清楚。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怀孕时的环境，心理因素导致。琪琪怀天天的时候，两次发现我网赌，受到的冲击一定很大。我欠了那么多钱，她心理压力也一定很大。儿子成这样，主要怪我。你告诉关关，我爱她，可是，今生无缘了。我不能再逃了，必须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
陆振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人，总要经历磨难后，才能成长。 “你给关关打个电话。她有话跟你说。是关于你儿子的。”
听到金亚明答应后，陆振中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摸摸索索，摸到了许久前放在车上的一包烟。因为爸爸的缘故，轻易他是不抽烟的。今晚，他决定纵容自己一回。 陆振中到银杏苑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桑妈妈和小珍奇已经睡下，桑白月靠在床头，正在就着床头灯看书。 她没有问他怎么来这么晚，只说小珍奇等他都等得睡着了。 陆振中洗漱过后，掀开被角躺下。没有铺垫，他直接讲了金亚明家宝宝的事。桑白月合上书本，恬静地望着陆振中。 “你才知道呀？生养孩子，就是最冒险的行为啊。我一朋友，算是我同学中条件最好的，伦敦读的金融，回到陆家嘴工作，找了个又有能力又帅气多金的老公。夫妇俩动不动就全世界旅行。而且是度个周末就回来的那种。 我都不敢私联她。光是脑海里想想她，就自卑。 就是这么个生活的宠儿，养下一个儿子，被检出患有血友病。得这种病的人，因为缺乏一组凝血因子，即使轻度外伤，也会流血不止。更有甚者，还会自发性出血。 我同学和她老公约定，俩人都不去做检查，不去确认儿子的缺陷到底来自于谁。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后来，我同学放弃大好前程，辞职陪娃。不敢放孩子到户外，他们就卖了市区的房子，到郊区换一个大别墅。哪里都包上海绵，给孩子造了个软软的带防护的小世界。 我同学本来是个开朗爱热闹的人，为了孩子，成了不旅游、不外出就餐、半年不来一趟市区的人。我现在同样不敢私联她，太沉重了。”
桑白月目光扫向小珍奇的床，总结道：“养儿方知父母恩。”
陆振中闷不作声，内心则回忆起他的妈妈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一家三口依照计划返回安亭。桑妈妈不肯同往。她一点点在恢复体重，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家里的东西已经被她扔得差不多，在明显清爽的家里，她终会安生下来。 “你们去。也算放我一天假。”
话说到这份上，陆振中和桑白月也不好再勉强。 陆振中要带桑白月和小珍奇周六回安亭，这事已经提前跟陆妈妈和华嫂讲过。当三个人出现在家门口时，房内的人也做好了迎接准备。 窗明几净，沙发上没有一件衣服，地板清爽，小胖子被收拾得香喷喷。桑白月大喜过望。她才一只脚才踏进房门，就听陆妈妈用蹩脚的普通话冲小胖子喊：“弄妈马来了。”
桑白月接过儿子，深嗅一口，紧紧搂在怀里。 时间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华嫂已经一盘子一碗开始往餐桌上端东西。桑白月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她来之前的各种担心，统统被摆平。 桑白月非常满意，看婆婆的眼光也热切起来。 午饭后，安排两个孩子睡午觉，桑白月联系冰步琳，询问小石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