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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万师傅(1 / 1)

1942年的中原逃难浪潮将万家裹至了九江。流民日转千街,万朝和不卑不亢,从不说“可怜可怜咱”,要饭专觅知音,要是给少了还不要,理直气壮质问:“你是不是出门人?”

小孩儿倒把大人箍住了,施舍者闹了个红脸,赶紧添个馍馍将小老乡打发去。万朝和少时像一只营养不良的野猴子,真正是三根筋挑着一个头。以前饿怕了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松开裤带当老饕的机会。万朝和一双平脚板,肛门有着内外痔,十八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每年征兵本来没他什么事,万朝和却总是抢先报名——先说军检验上不验先放一边,白面馍红烧肉总得管够。“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任他是谁,不能也不敢给爱国青年泼冷水!验了n次兵,万朝和都和区武装部上上下下混得脸熟了,再见热血青年,努努嘴,前面程序一概免了,直接拿上备好的大老碗直奔后边儿灶房。祖国大建设时期到处招人,一拨大龄年轻人都进了工厂。万朝和贪图油水大,去了肉食店,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很快杀出了门道,只需一刀便断了肥猪的命,血也放的干净,做货利索不拖沓,常常有附近单位和村民慕名请万师傅去掌刀。九江镇头,经常看见万屠夫喝的醉醺醺,腆着水桶肚,露出酒盅般大小的肚脐眼,左手拎着犒赏的猪下水,右手提着雪亮的杀猪刀,笑眯眯地朝家走。身躯随着油大渐渐膨胀,万朝和秃脑门明晃晃,亮的朝外渗油,后脑勺一堆赘肉鼓得像蒸馍一般,脖子脑袋一样粗,腰身赛过了大木桶。那会儿卖肉的社会地位最低。万朝和却不以为然,说道民以食为天。三天不杀猪,天下大乱。不管什么样的任务,他也还是离不开红烧肉。饥饿岁月,商业饮食业优越性凸显,姑娘择偶标准随之转变——“不找老师不找金,要钱就找火头军”;“金刀银刀手术刀,不如一把割肉刀”。万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买回一堆内部处理的肉皮棒子骨,偶尔还有猪下水,日子比寻常百姓滋润万分。万朝和不禁佩服自己的高瞻远瞩,庆幸当初的选择,越发的自珍自重,走在街上,一张肥脸板的平平的,见人轻易不搭理。搭理全都是麻烦,什么叫身份?有人求你就是有身份。万朝和是有身份的人,珍惜手中的权力,爱惜吃饭家什,什么剔骨尖刀,剁骨砍刀,杀猪屠刀都磨得雪亮,家里墙上挂成一排。初去万家的客人都吓一跳,以为误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万朝和在革命街肉食店掌刀,四里长街的居民只要吃肉都出自于万师傅手,这么一看万师傅想不牛逼都难。每日朦胧曙光里早早排起了长队,万朝和六点半准时就卸下了门板,将肉案摆在门口开始卖肉,多年练就的手活极其的熟练,要一斤不割九两。那会儿城市居民按人头每月凭着票供应食用油和肉,顾客脸上都露出巴结的笑容。万师傅视而不见,神色严峻,不徇私情。都想饶刀肥肉,剩下瘦肉,血脖,裹脑给谁?买肉队伍太长,后来有人想加塞,前看不容,吵着吵着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脚,越打越凶。顾客在肉店门口斗殴已经司空见惯,怕误中了双峰贯耳和连环鸳鸯脚,买肉长队忽左忽右,像条癫狂长龙不停地摆来摆去,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肉店!肉店门口都敢打架,还想不想吃肉?有没有上下尊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卖肉的?“啪!”

万师傅将刀拍在肉案上,怒吼:“不卖了!打!使劲打!啥时候打够了啥时候再卖!”

说完,拉过凳子气呼呼的坐下抽烟。见卖肉的动了气,大家围上相劝,都骂打架的不是玩意儿,竟敢惹万师傅生气!万师傅是谁?万师傅是为大家解馋的人,是清汤寡水日子里嘴里淡出个鸟时带来幸福一口的人。我们爱戴万师傅还来不及,怎么敢惹他老人家生气?听明白人这么一说,打架的醒悟过来,赶紧像金师傅陈恳的道歉。见大家对卖肉的重要性都有充分认识,万师傅消了气,从凳子上站起,威严地咳嗽几声,外面一片肃穆。万师傅满意了,又开始庄严的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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