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汉军占领卢龙塞已经一个多月。 幽州也迎来了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份——腊月。 就像正月有正旦日; 二月、七月有社日; 腊月也有属于它的“节日”——腊日。 根据《说文解字》的记录,汉代的腊日是冬至过后的第三个戌日,按照这个说法推算。 后世…2022年的腊日就是腊月的甲戌日,也就是农历的腊月十九。 而这腊日…在大汉意味着团圆。 甚至。为了一家团圆…有一个母亲从东海郡来到洛阳和儿子一起过节,一时被传为佳话。 腊日的前五天,就要开始杀猪,前三天就要开始杀羊,前两天就开始斋戒沐浴,给家里做大扫除,而腊日过后的第一天,在汉代被称为“小新岁”,类似于后世的小年。 再往后… 腊日过后的第二天,也有特定的名字,叫做蒸祭… 是要进行相关的祭祀! 腊日过后的第三天,所有祭祀、打扫活动全部结束,这一天就可以与同族兄弟、儿女亲家之类的拉近关系。 可以说… 整个腊月,是汉代社会氛围最为宽松的时期。 也是百姓们最期盼,乃至于最思念家乡的日期。 只不过… 这种思念,在如今的幽州。 准确的是,是在如今幽州与辽东的交界处,卢龙塞、开塞路的位置完全不存在。 因为… 一个个矿工正在将“金子”给运送出来。 是真的金子,不是黄铜… 这等金子,随便一筐都足够一个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他们挖出“金子”的金脉正位于此间燕山山脉之间… 运送金子的路线则是通过“开塞路”运往涿郡。 一筐筐的金子被运送出来… 很快,矿工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运金子的骡车严重不够,还有…他们大大低估了这里的开采量,没有准备足量的木箱去装金子。 当然… 他们也不在乎,纷纷拿出自己吃饭用的锅… 乃至于接来附近村落…洗脚用的木盆,可依旧远远不够。 要知道… 正一商盟对这些“矿工”是极其友好的。 甚至,他们所开采、运送的煤炭、金子会有一定比例转换成他们的工钱。 故而…矿工们的热情很高,都想要趁着这腊月多赚一些。 在庞大金钱的影响下… “腊日”、“团圆”的氛围已经很薄弱了… 谁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告假回家,去过个所谓的“团圆年”。 没有钱…过个锤子的年。 有钱了,每天都在过年! 如今的矿工… 正在想方设法制作新的骡车,制作新的木桶… 乃至于… 南阳的这些氏族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啊,索性就在“开塞路”上兴建工房。 开采用的工具…乃至于骡车,均从这里生产。 可,问题又来了… 卢龙寨附近这么多矿工,这么多工坊的匠人,那吃饭怎么解决? 还有… 矿工们白日里开采金子已经足够辛苦,晚上也需要睡个好觉啊… 总不能天天夜宿矿洞中吧! 万一病了…咳咳…一个矿工病了,得少挖多少金子啊,得让他们这些南阳氏族少赚多少钱?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数目惊人。 于是… 不得以,以“邓某”为首的南阳的氏族们,就高价请幽州内的百姓来这边开设饭堂、酒肆。 而有人的地方从来不缺生意… 大量的生意人往来此间。 更是有人在确定这边能挖出金子后,兴办起坊,就地将金子打造成首饰一类…运送到大汉的各地! 一个月… 卢龙塞这条开塞路上从原本的荒芜不堪,变得商贾云集、市集繁荣。 似乎,许多…嗅觉敏锐的商贾都要来此分一杯羹。 那么… 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么多人?得有些防护吧? 虽然…公孙瓒派遣的南阳兵占据了卢龙塞,可…安全感不够啊… 必须得架起城墙… 那么谁来架城防呢? 南阳的一干族长决定,还是得从幽州请来劳力… 去在这边围城城墙,建立城扈。 要知道…这可不是幽州,是辽东… 是乌桓人朝发夕至的地方。 而这等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建立城防的举动,无异于…挑衅,巨大的挑衅! 所以… 肯定——得加钱了! 无论是雇佣工匠,还是建立城扈的材料,都特喵的得加钱! “公孙将军哪…”此时的邓某又一次登门拜访公孙瓒… 自打发现金脉之后,他三天两头的来拜访公孙瓒,话题永远是一个。“你那白马义从啥时候能训练好啊?”
“还缺弓箭、长矛不…能不能花点钱,让他们训练的速度再快一些呢?这天寒地冻的,咱们的动静又这么大,万一那群胡狗眼红来劫掠可咋办哪!”
“咳咳,我与一干族长商量,决定把这卢龙塞周围用城墙围起来…再建起许多个箭楼,当然还是老规矩,这些钱…不用公孙将军出,咱们正一商盟全权拿出来!”
尽管已经来到幽州一个多月了… 可公孙瓒依旧很懵逼。 他发现… 若是来这边做太守是有难度——普通,噩梦,地狱… 那么,他一定选择的是普通之下的“简单”…简直是新手级别的! 训练白马义从缺马,南阳这些氏族给想办法送马给他… 没粮食,这些南阳氏族把粮仓堆满,还坚持让驻守边防的将士们不仅要吃上饭,而且得吃饱,得长的更结实些。 用他们的话说,不吃饱了,怎么打仗? 没兵器,更好办… 一个字——买! 买不到,那正一商盟就自己打造…总之,缺啥给啥。 而且…还管够、管饱… 乃至于…为了征募壮汉去“开塞路”生产、锻造…搬运、铸城… 以“邓某”为首的南阳族长不惜在整个幽州遍地施粥,更有甚者…只要是幽州六十岁以上的老者,他们花钱来赡养! 这无疑大大的为“正一商盟”刷了一波好感,也让公孙瓒的工作变得无比轻松。 似乎也… 他只有一个任务——练兵。 练出那支,陆子宇提及的,未来…能让乌桓闻风丧胆的白马义从。 当然… 这些处处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可偏偏,正一商盟挖出的是金脉呀。 矿洞中的金脉几千年无人开采,随便一处…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只要能守住这金脉,让这金脉能够长远的运行下去,那么…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我刚刚听说,邓族长有意在开塞路上筑城,这可不是一个小的开销啊…当然,邓族长不差钱,这个本将军也是知道的,可…如此这般,本将军心里压力倒是有些大了。”
是啊… 你们南阳人…这么搞下去,这是要把辽东给收了呀! 你们怕,公孙瓒也怕呀… 虽然柳观主提及,刚刚遭逢重创,乌桓人在冬季、春季是不可能南下劫掠的! 可… 架不住,你们这样挑衅哪! 换作公孙瓒,他可忍不了。 万一乌桓人真的杀来,依着如今训练一个月的白马义从,刚刚把骑术给练好… 俨然…这种程度,不是对手啊! “公孙将军要放轻松…”邓某连连安慰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正一商盟也是柳观主的,这些金脉最后不还是留到柳观主的手里嘛,公孙将军慢慢练兵,若是乌桓人提前南下了,那也不怕,咱们二万多南阳兵也不是吃素的!”
讲到这儿,邓某眼珠子一转。 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对了…”邓某像是不经意,可话音中偏偏又带着几分刻意,“其实最富的金脉是在那白狼山,那里距离乌桓的柳城可就近咯,公孙将军哪…春天,咱能否攻破了它柳城呢?缺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咱们这些云台将的后裔,虽许久没有征战沙场了,可搞到一些兵,乃至帮你练练兵,问题还是不大的!”
呃… 绕了半天,又绕回这个问题了。 公孙瓒也是醉了。 说白了,这些南阳族长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灭了乌桓呢! 只要是为了这个目的,啥…他们也能做! “呵呵…” “咳咳…” “呵呵…” 公孙瓒无奈苦笑… 他也想啊,可…练兵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压力山大! 就在这时。 “公孙将军…”一名卫士闯入此间衙署,拱手禀报道:“洛阳城的玉林观送来信笺,是柳观主的亲笔书信,要我亲手交给公孙将军!”
说着话,卫士将信笺递给了公孙瓒。 公孙瓒连忙接过…迅速展开。 而这不展开还好,一展开之下,他的表情骤变,“哈哈…”原本的愁容荡然无存,公孙瓒爽然大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 他连连直呼… 这可把邓某看懵了,啥…啥意思? 公孙瓒却是笑吟吟的回望着邓某,“邓族长,借你吉言,春天咱们真有希望能把乌桓给灭了!”
“啊…啊…” 这一反常态的话语,让邓某都懵逼了。 “公孙将军,这是啥意思。”
“哈哈哈哈哈…”公孙瓒依旧大笑,一边笑,一边感慨道:“许了,柳观主允许我使用那些秘密武器了!”
秘密武器… 邓某依旧不明所以。 公孙瓒的笑容则是愈发的自信… 这秘密武器不是别的,正是马镫、马鞍、马蹄铁… 至于此前,柳羽是明令禁止公孙瓒使用的。 那是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白马义从一开始就借助这“三马”器具,那练成的骑术是经不起考验的,上限也有限…很难应对一些复杂的情况。 可… 若是当先把骑术练好,再辅助以这“三马”器具,那就不一样了。 柳羽这良苦用心,自然…公孙瓒能体会到! 只是… 大笑声落下,公孙瓒的表情变得严肃,使用三马器具…这相当于把白马义从的秘密武器给暴露出来了。 那么… 春天必须得踏破柳城! 这是最好的时机! “公孙将军,什么…秘密武器?”
邓某还在追着问… “邓族长。”
公孙瓒的语气变得严肃,“方才你不是说过,本将军有求必应么,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十日之内,我需要你那锻造坊,锻造出三千‘铁马镫’、‘马蹄铁’、需要你那工房十日锻造三千‘马鞍’!”
说着话,公孙瓒将这‘三马器具’的制造图交到了邓某的手里。 “邓族长,这可是柳观主的意思,若有延误…柳观主可要不开心了!”
呃… 这… 锻造些东西,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邓某有点儿晕。 铁马蹬? 马鞍? 马蹄铁?这是啥玩意啊? … … 洛阳城,一处普通的房舍。 腊日里,马元义的妻子不远千里来与他一起过节,汉人对“团圆”看的极重。 当然… 按理来说,马元义应该回涿郡与妻子、母亲团圆的,只是…他倒是想回去,可母亲…不愿意看到他呀! “你来这边,娘一个人在涿郡,能行么?”
马元义是孝子… 见到妻子,第一句话述的不是相思之情,而是问母亲的情况。 “娘一切都好…”妻子宽慰道:“只是过去了两个月,如今的幽州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有一个正一商盟,似乎…这商盟的盟主便是天师道的一个头目,他提及…凡是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均由正一商盟赡养。”
妻子细细的道:“娘吃得好,穿的也好…时不时,还有正一商盟、天师道的人来慰问、关心一番…娘的精神特别好,也特别的高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马元义连忙追问… 妻子如实回道:“只是…娘有时会在夜里,独自一个望着窗子…偶尔时,我会提起你,可…可每次听到你,她…她就很生气,就像是…像是…像是要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这… 马元义的眉头重重的凝起。 太平道耳目众多,幽州的事儿,他也略有耳闻…听说是,南阳的氏族在辽东挖出了金子,使得许多商贾蜂拥而至,连带着…为了雇佣更多的劳力,这所谓的正一商盟做了许多善举。 说到底,还是为了“民心”… 此前,想到这里…马元义只觉得,有天师道的根深蒂固,怕是幽州…太平道的势力根本无法涉足了。 可…偏偏… 这一次,从妻子的口中,他听到了“正一商盟”更多的善举,乃至于…还包括他娘。 这… “唉…”马元义无奈的叹出口气… 人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这善举关系到他的母亲,那就截然不同了。 “尽管有收服民心的目的,可…天师道终究与太平道不同啊!”
“唉…” 长长的一声感叹… 马元义的眸光中深邃了许多,像是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