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酒杯破碎声和叫骂声同时传入耳内。“莽妇！粗俗无礼之至！”
寻着声源，白亦走了过去。“白将军一进门就如此喧哗，是将沈府当作市井乡野了吗？果真是武夫教养，粗鄙！”
小女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此言一出，四周霎时围来一圈瞧戏目光。白亦抬起一根葱玉般的手指，挑着那小女郎愤怒的嘴脸。“这位小姑娘一口一个市井乡野，可知若非乡野农夫种的稻米，市井妇人织的锦缎，又哪来你们的五谷丰登和绫罗绸缎？”
小女郎不屑冷哼。白亦皱眉，眼前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就被沈归荑教养成这般，以后长大还得了。“姑娘生在高门，定习得一身好教养，可所谓礼仪教养，是行之在外，还是归正于心？”
“倘若知晓诗书礼仪，却无怜悯众生之心，满目都是对乡野百姓的鄙夷，又算何种教养？”
“巧言令色！”
小女郎一把拍开白亦的手，“你和你那个乡野出生的祖母一样粗鄙！我沈氏四世三公，居然会与你们这样的门户齐名，真是耻辱!”白亦没接话茬，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直接抵在小女郎脸上。冰寒的瓷片在脸上游走，小姑娘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白亦笑眯眯看着眼前人，“小小年纪怎么连人话都不会说？”
小女郎梗着脖子道：“我愿意开口对你说教，那是你的福气！”
嗬！不要的福气又增加了！白亦一挑眉，“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说着手上稍稍用了些力，小女郎嫩白的脸立刻泛出了红痕。只肖再往前一点，便能绽开血花。白亦微微笑着，“说呀，我听得正尽兴你怎么不说啦！”
小女郎昂着头叫嚣。“你竟敢对我这般不敬！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白亦思索了一阵，有些为难也颇为不解，“不知，你娘亲不曾告诉过你吗？”
小女郎气得脸色通红，止不住地叫嚷。“我可是沈氏族孙，新科状元之妹，我父虽不在世却也封有食邑，你敢动我？！”
“说了半天，都在说别人，你自己有什么？”
白亦垂眸，细细欣赏了眼前人一番，“噢，你有这细皮嫩肉的小脸，如此娇嫩，剥下来做人皮面具一定很好看！”
闻言，远处的沈归荑皱了皱眉，她高声道：“白将军！”
白亦回头，与沈归荑遥遥相对。“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哦，这会开始说好话了，刚刚在那里看着他们放肆逐笑时，怎么没有这种觉悟？“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白亦立刻怼回去。沈归荑一袭牡丹裙，睥睨过来，她那流苏发簪于艳阳之下，闪得炫目。美人红唇轻勾，淡然一笑，“那我，就代这孩子给白将军道个歉，还请你高抬贵手。”
那小女郎此时也已怂得不行，话也不敢说出口。白亦收回手，“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言论，小心你的舌头。”
沈归荑见她收手，立刻让人在一旁为她添了新位。白亦过去坐了，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被冲鼻的香味熏得头疼。沈归荑总爱将熏香烧得浓稠，几步开外，都能闻见熏脑子的梨木香。她这习惯老改不了，以前白亦还总嘲笑她，沈家若有一天财力空虚，十有八九是被她自己挥霍完的。白亦瞧着她一面与席下人宴饮，一面还要抽空翻两页桌上账册，一侧的花架上，还放着许多待拆封的书信。白亦讥诮道：“我看你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有空去管别人的家务事？”
沈归荑一脸不解，“白将军此话何意？”
“跟我还装蒜！我今日来就是要奉劝你，手伸得太长，小心被人剁了！反而得不偿失！”
沈归荑一脸倨傲，“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她转头吩咐了下人几句话，便站起身朝白亦道：“许久不见，手谈一局？”
“可。”
沈归荑住在主院，屋子通透宽敞，隔扇都不曾用。廊下，白亦瞧着眼前熟悉的棋局，微微皱眉。这是三年前她出征之前，与沈归荑未下完的那局棋。“你知道我会来？”
白亦落下一子，出声问道。沈归荑紧跟着落下一子，“我知道你不是不起波澜的人，你生来即傲，怎可容忍别人践踏你的尊严，会来找我讨要说法，也算意料之中。”
白亦看着她，转而眉眼缓和轻轻一笑：“为何总是针对我？”
“我没有针对你，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罢了。”
“你该做的事，便是搅乱别人家？”
沈归荑平视着前方，“你的家务事，焉知不是别人的正事？我原是想看看你会如何狼狈，却也不过如此。”
白亦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不知道你想看我什么，不过恐怕难以如愿了。”
沈归荑抬头，发髻上的金色步摇轻轻摇晃。她嗤笑一声，道：“能不能如愿的，你说了不算，你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我只需坐下等便行，就比方说，你夫家流言漫天的二妹妹，最终还是会如愿嫁进伯爵府，不信你就拭目以待吧。”
闻言，白亦面色冷了下来。又是这样！沈归荑总是这样胡乱预言，每每却又总是能成真。当初她说莽原之战必败，自己果然就战败了。白亦“啪”地一声落子，吃下她大半棋子，胜负立现。“脾气真暴！”
沈归荑站起身，裙摆如牡丹般散开，“再来一局？”
“不来。”
白亦甩袖便走。“难得来一次，聊聊天也好啊，我刚得了绿绮，可要听听这古琴之音？”
白亦瞥了她一眼，“你当真以为你的琴技很好？那般烂的琴艺，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听。”
沈归荑笑得张扬，“我琴艺再差，也压你一头啊。”
夕阳西下，几分薄光洒在沈归荑脸上，她眨了眨眼睛，显得俏皮而又无害。“你可想要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
白亦还未说话，美人便道：“你最后会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