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炭行三掌柜进杨家谈判的时候。杨家大门口,张小五在张罗着发放物资。昨夜,杨明提出了以工代赈,随后便想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让这些百姓去永宁城的街道上扫雪。利用铲雪的动静来掩盖运炭的声音,引起炭行的注意,让他们被当成贼抓了起来。杨明心下也有些过不去,虽然这些百姓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只是去了府衙一日游,但他还是让张小五今天一早就把物资给发了。是以张小五便根据昨夜他们扫雪的表现,挨个点名为他们发放物资。“昨晚城里遭了贼,那些捕快在街上乱抓人,连累大家去府衙走了一趟,所以我家主人特意交代,昨晚不算工时,只要昨天去做了工的,今天都可以领到东西。”
“松平,你们五人昨夜去了东街扫雪,每人可以换一斤炭或是一升米,你们要什么?”
“要炭!”
柱子麻溜地从箩筐里取出石炭、过秤、装到小竹筐里递给他,吆喝道:“五斤炭结清,下一个。”
“张大牛……”“邱盛……”一袋袋大米和一筐筐石炭被分割成一份份,以五人一组为单位,分到了每一个人手里。众人的脸上满是亢奋。雪下了几天,官府一直不管不问,城里的物价水涨船高,天冷,人心更冷。虽然昨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齐王嗣子和杨大官人要发炭赈灾,接着又变成了以工代赈。但说实话,他们本来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的。如今的炭价,跟银价差不多了。他们只是抱着万一的念头,昨夜才去试了试。没想到只是扫了扫雪,真的就能拿到东西。沉甸甸的米粮、石炭拿在手里,他们对宋宽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宋宽殿下真是仁德啊。”
“大兴有殿下真是幸事。”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张小五握紧了拳头,心里有些激动。他原本只是个目不识丁的村汉,虽说这一年来学了不少东西,也能断文识字,也能替福伯做些事情了。可发放赈灾物资这么大的事情,杨明竟然全盘交给了他,不怕他从中牟利,也不怕他把事情办砸了。士,为知己者死。若无杨明,在张家村开酒坊,若无福伯的悉心栽培,就没有他的今天。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明白钱解元教的这句话的意思了。于是,当五六十个捕快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冲来的时候,张小五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们,不卑不亢道:“不知几位差爷为何事而来?还请知会一二,小人好去通传主家。”
“滚开!老子刚刚来过,你装什么不认识。”
陆二许以重利,终于搬到了救兵,底气一下就足了。本来,他一刻也不想等,只想把杨明先抓回去打一顿杀威棍出一口气再说。可正说着,他看见了众人手里拿着的石炭,霎时间瞪大了眼睛恐吓道:“你家主人杨明偷盗炭行上百万斤石炭,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差爷们是来抓人的!”
“而你们手里拿着的都是贼赃!不想坐牢的,便把东西放下!”
人群中一片哗然。肯以工代赈的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一听说自己手里拿着的是贼赃便有些怕了。可是,再想想家中的父母妻儿还在挨饿受冻,他们又有些舍不得放下。张小五平心静气道:“你说是贼赃便是贼赃吗?有何证据?这炭上可写了你们炭行的字号?”
别的东西还好说,可石炭就是个能烧的石头,黑黢黢的一块,谁有那功夫往上面刻字号?陆二气乐了:“好个管家,跟你家主人一样牙尖嘴利,颠倒黑白。老子懒得跟你们多说。”
他转头对一旁的黑脸汉子道:“严捕头,动手吧!这些都是贼赃!若是他们抵抗,便都可以算作姓杨的同党!”
严征是永宁府衙的捕头,也是永宁城中公人的代表之一,时常利用手里的职权为那些相好的商户大开方便之门。他如鹰隼般的眼神扫了一眼百姓,见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心下有些失望。这些人身上想来是捞不到什么油水,大头,还得看这位杨大官人啊。数月前,他的同僚丁毅便跟他通过气,说宫中贵人有命,让他寻个由头收拾收拾这位从平江府来的杨大官人,言称这位杨大官人身家不菲,是头极好的肥羊。可惜杨家人深居简出,异常低调,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此番不仅是为了炭行的贿赂,更是为了贵人的委托,他便带足了手下六十名捕快,好叫杨明插翅难飞。严征顷刻便有了决断:“留五人看住他们,让他们把手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剩下的人跟俺进去抓人。”
“且慢!”
张小五见这些捕快一脸贪婪,便知若是放他们进去,府里必定少不了一阵骚乱。虽然有杨重和夏侯豹在家坐镇,料想这些捕快翻不出什么浪花,但他还是怕惊扰了几位小郎君,便据理力争道:“其一,你们怎么敢说这炭是偷的,这些炭明明是昨日我家主人刚从炭行买的,真金白银,钱货两讫,在场不少乡亲都能作证!”
百姓们精神一振,纷纷想起了这件事。“不错,这炭明明是昨日刚才炭行买的,我等亲眼所见!”
张小五又道:“其二,便是我家主人有嫌疑,他乃是朝廷命官,岂容你们这些下吏进府里横冲直撞?”
“要进去,可以。我家三位小郎君年纪尚小,尔等舞刀弄剑难免吓得郎君和夫人,收起刀剑,小人便可以放这位严捕头和若干手下进去。”
他的要求可以说很合理。可是在严征听来却是不自量力,他不屑地看着张小五:“小小管家也敢跟洒家谈条件?”
他吐了口唾沫,嚣张跋扈地踢了张小五一脚道:“洒家是来抓人的!有知府签发的手令在此,谁敢阻拦!儿郎们,跟洒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