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陷落的消息,传入长安,朝中震动。
杨国忠再也不敢说,十日之内,必能见到安禄山首级一类的话语。 李隆基听闻噩耗,胸中气闷,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才稍稍好转。 安禄山大军,占下太原之后,日夜未歇,径直向灵昌袭去。 李隆基此时放弃了原本劝和的打算,下令各地州府抵死抗敌。 除此之外,他又下旨发布了数条命令: 一、以谋乱罪,处死安禄山在长安作为质子的儿子安庆宗。 二、新设河南节度使,任命卫尉卿张介然为第一任节度使,火速赶往陈留(今开封),招募新兵,抵御叛军。 三、拿出内库的金银珠宝,在长安附近招兵买马,号称天武军,拱卫京城。 四、任命荣王李琬(太子李亨之弟)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统兵五万,火速前往陕郡驻守(今河南三门峡)。 这四条命令中,没有一条,与边军有关。 陇右军、河西军、北庭军和安西军,被下达的命令,依然是按兵不动。 十一月五日,安禄山亲率五千精骑,由灵昌附近的黎阳津,渡过黄河,在南岸登陆。 骑军下船之后,只带了数日的干粮和少量的补给,脱开大部,全速赶往陈留。 刚刚上任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此时抵达陈留不过才数日,募集了一万青壮,发放了武器,就遇上了安禄山的锋军精骑。 陈留中的府卫,还有那募集而来的一万青壮,由于许久未曾遭遇战事,仅仅只是抵抗了半日,就呈现崩溃之相。 安禄山又派人在城外叫嚣,倘若不降,城破之日,陈留鸡犬不留。 张介然以前在河西、陇右当过郡守,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为人忠直,对于安禄山的威胁,不仅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身先士卒,带领麾下死守城池。 然而,陈留太守郭纳却是贪生怕死之人,眼见实力悬殊太大,便令人偷偷打开了城门,向安禄山投降。 结果,张介然在城头上奋勇杀敌,却听见身后响起了喊杀声,回头看去,发现安禄山的军队居然已经被放入了城中。 至此,陈留城破,通往洛阳的第一道关卡,已经被打开。 攻下了陈留,安禄山骑在马上,看着道路两旁俯首称降的唐军,抖动着一身肥肉,哈哈大笑起来:“未曾遇见一次像样的抵抗,不足一月,就轻轻松松拿下了千里的江山,天佑我也!”安禄山麾下有心腹,名为严庄。 此人走到安禄山左近,开口说道:“王上承天运转世,已经无人能够威胁到您了。”
安禄山闻言,先是微笑,接着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是想了起来,真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有些琢磨不透。”
严庄:“王上所指何人?”
安禄山:“周钧。”
严庄一愣:“周钧?周驸马?”
安禄山轻轻点头。 严庄疑惑道:“那周钧不过一寒微小吏,得了天幸,尚公主为妻,为何王上如此重视他?”
安禄山摸了摸肚皮,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说道:“且让本王想想,究竟是听谁说的……啊,对了,是李林甫。”
严庄更是疑惑,此事怎么和李林甫又有关系。 安禄山解释道:“早些年,本王承职御史大夫,常常要去相府寻李林甫公干。李林甫多智,又善于揣摩人心,本王有时尚未开口,他就能猜中我要说的话。有一次,本王与李林甫在庭院中说话。谈及朝中大臣,李林甫道尽臣子心思,入木三分,分毫不差。本王问他,朝堂之中,可有他看不透的人?李林甫闻言,脸色数变,最后肃容说道,朝堂之中仅有一人,他却是看不透,而此人正是那周钧。”
严庄听了惊奇,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安禄山:“李林甫那时对本王说,纵观周钧行事,步步为营,其中甚至瞧不见一步错着……这就像二人在那里下棋,其中一名棋手,似乎早就知道整局棋的走向,甚至棋局尚未开始,他就已经清楚所有黑白棋子的落处。”
严庄:“王上决定在范阳提前起事,是否也和周钧有关?”
安禄山:“有一部分的原因,的确是他……本王听闻宫中今年打算招周钧还朝,算他从龟兹出发,路上未有耽搁,那么大约就是在十一月中旬抵达长安。本王将起兵时间定在十月初,即便周钧还朝,再奉旨领兵,也要到十二月底才能出现。”
严庄还是有些不明白:“王上,唐室之中,如哥舒翰、高仙芝、程千里、郭子仪等人,皆是名将,说不定是由他们来领兵,那我们……?”
安禄山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哥舒翰贪杯,如今中风在床;高仙芝贪财,宫中对他多有提防;程千里不过一垂暮老人,不足为惧;而郭子仪远在朔方,本王自有办法对付他……” 话音未落,有快马自城外赶来,骑士行至城门,慌乱之下摔下马来,狼狈不堪。 “报!长安有报!”
安禄山看着那骑士跪在自己的面前,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长安……长安如何了?”
骑士将额头抵在地上,声音颤抖:“安太仆……安太仆他……” 安禄山身体一颤,圆睁双目:“吾儿……吾儿庆宗如何了?”
骑士哀声喊道:“宫中下旨,以谋乱罪处死了安太仆!”
安禄山闻言,惨叫一声,脚下不稳,直接摔在了城楼上。 就在众人七手八脚搀扶安禄山的时候,城楼下方传来张介然的大笑声:“哈哈哈!好!死得好!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安禄山闻言,双眼赤红,奋力爬起身来,指着被捆缚在城下的张介然,大声吼道:“把这杀千刀的牲畜,绑住头肢,五马分尸!”
见安禄山发怒,麾下部将连忙走下城楼,先是用麻布塞住张介然的嘴巴,接着用利器割开后者关节处的皮肤和筋膜,最后用绳结绑住其头肢,挂在马后。 伴随着一声鞭响,马蹄崩腾,张介然身首异处,血染校场。 安禄山见此形状,依然难消怒气,指着道旁跪伏的近万名唐军俘虏,厉声喝道:“杀了!全部杀了!”
麾下有谋士,想要上前劝道杀俘不祥。 见安禄山状若疯狂,众人面面相觑,终究是无人敢劝。 刀起刀落,近万名唐军俘虏,惨叫声响彻天地,鲜血汇聚成川。 杀俘途中,天降大雨。 陈留城门,尸体堆积如山,血肉伴随雨水,混入土中化作血泥。 放眼望去,江山河川,尽是一片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