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祁口中的女子,名为罕古丽,本是隐门管堂中的库印使。 她的年龄虽然才过二十四,但却坐上了隐门六大堂中管堂的第三把交椅,可见这女子的本事并不弱。 按照龙祁的说法,罕古丽三年前在龟兹镇中经营隐门的营生,混的也算是风生水起,却不知为何被打发到了石城镇来。 周钧原来以为,隐门不知何时知晓了自己的行踪,这才派了罕古丽来等着自己,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猜测有些偏颇。 房顶上的罕古丽,瞧见人群中的龙祁,笑着站起身来,穿上靴子,轻轻一跃,就像一只蝴蝶一般,稳稳的落在地上。 龙祁盯着面前的女子,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罕古丽将辫子拨到身后,露出白皙的脖子,看了一眼龙祁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问道:“可是要寻住所?”
龙祁应了一声。 罕古丽又笑着问道:“可带足了钱?”
龙祁皱了皱眉头,又应了一声。 罕古丽开心的拍了拍手:“随我来。”
龙祁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周钧,后者微微点头。 接着,一行人,跟在罕古丽的身后,向着石城镇的中心走去。 走在路上,画月悄悄来到周钧身边,开口问道:“既然进了城,为何不去寻石城镇使?他是大唐封下的镇守,自然会接待我们。”
周钧向画月解释道:“贞观年间,大唐的第一位石城镇使,名为康艳典,他乃是西域康国的大首领。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康艳典经营石城镇,又建立了弩支、蒲桃、萨毗等九座辅城,彻底巩固了康家在石城镇中的地位。”
“当他死后,其后裔康拂耿延、康地舍拨等等,世袭接管石城镇,代代相传,未有中断。”
听到这里,画月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石城镇实际上是康家的地盘,倘若贸然暴露了身份,恐怕会惹来祸端?”
周钧说道:“惹来祸端倒不至于,康家虽然与我有仇,但也要顾虑到影响,一旦对朝廷命官动手,就等于是将一族推入绝境,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计不会铤而走险。但是,隐藏身份,隐秘行事,却是一张底牌,一方面可以查清康家在本地的势力,另一方面也好调查隐门背后的指使人。”
就在说话间,走在一行人前头的罕古丽,也向龙祁问道:“我听闻罗荼龙部,不做从前的营生,倒是当起了商队的护卫和向导?”
龙祁:“不错。”
罕古丽看向龙祁的身后,又压低声音问道:“我还听说,龙部攀上了大唐朝官的高枝?”
龙祁冷冷看了罕古丽一眼:“谁肯付钱,谁就是我们的主顾,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最清楚了。”
罕古丽莞尔一笑:“说的也是。”
一行人沿着长街,来到石城镇最繁华的集市之中。 经过了数条小巷,终于来到一处名为长云客栈的后门。 罕古丽站定在紧闭的后门前,笑着说道:“我们到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后门,又朝着院中大声喊道:“有客人来了!端来我们最好的食物和酒水!”
龙祁和龙部护卫们,先进了院中。 仔细搜索了一番,确认一切无恙之后,龙祁走到周钧的面前,轻轻点了点头。 周钧向孙阿应打了个手势,片刻之后,唐卒们将弩机折叠收回腰间,又用长袍盖好了刀剑。 在画月和孙阿应的护卫下,周钧踏进了客栈的小院。 这处小院位于整个客栈的后方,占地颇大,环境雅致。 长满葡萄的藤蔓爬满了木架,数排矮房被修建在院落里,墙角和场院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鲜花和灌木点缀其中。 周钧向龙祁交待了几句,后者走到罕古丽的身边,拿出一匹封着油纸的绢布。 罕古丽打开油纸的封口,摸了摸绢布的质地,又检查了一番驳罗上的印章。 确认无误之后,罕古丽笑着收下了绢布,说道:“难得一见的贵客,出手真是阔绰。”
龙祁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示意罕古丽坐下说话。 二人坐到石桌旁,龙祁向罕古丽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罕古丽收了笑容,无奈说道:“隐门中出了些事端。”
龙祁:“何事?”
罕古丽看向龙祁,闭口不言。 龙祁知晓这女子的秉性,从怀中取出一小串钱,放在了石桌上。 罕古丽手一挥,那串钱不知怎地,就入了她的袖口。 她向龙祁说道:“隐门生乱,两位副门主正在争夺门主之位。”
龙祁一惊,连忙又问道:“那隐门的门主呢?他现在位于何处?”
罕古丽不言。 龙祁无奈,只得又拿出一串钱。 罕古丽收了钱,口中只蹦出了两字:“不知。”
见龙祁面生恼怒,罕古丽笑着说道:“你先别急,我再送你一个消息。”
龙祁:“什么消息?”
罕古丽:“三个月前,隐门的赏红单中多了一桩买卖——刺杀一位周姓的朝廷命官。两位副门主,对于这桩买卖,意见不一,各执己见。最后,还是那位委托人,向隐门开出了一份无法拒绝的赏红。”
龙祁身体一颤,沉声问道:“委托人是谁?赏红又是什么?”
罕古丽闭口不言,只是笑着看向龙祁。 龙祁思考片刻,开口道:“我知道隐门的规矩,你是不会说的。”
罕古丽:“那桩买卖牵涉太多,门中清楚内幕的人,只有两位副门主。所以,我也不知委托人和赏红。”
龙祁:“你还没说,你为何会从龟兹镇来到石城镇?”
罕古丽歪着头想了想:“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你怕是也能查到……好吧,告诉你便是。隐门中为了争权,彼此都在排除异己,又安插亲信,我便是这其中的牺牲品,不得已只能来到石城镇,做了这长云客栈的老板娘。”
龙祁沉默半晌,又对罕古丽说道:“我有一客主,想见一见隐门中的话事人。”
罕古丽闻言,转头看向在院中休憩的一行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被众人拱卫的周钧身上,对龙祁问道:“你口中的客主,说的可是他?”
龙祁轻轻点头。 罕古丽仔细瞧了瞧周钧,口中说道:“瞧模样,是个唐人,而且生的也是年轻俊俏。出门有这么多部曲护卫,怕不是哪家的小郎出门游历?为何要寻隐门的话事人?”
龙祁:“莫要多问,客主有要事相谈,赏红自然也不会少。”
罕古丽前倾身体,压低声音问道:“究竟是多少?”
龙祁看向罕古丽怀中抱着的绢布,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罕古丽睁大眼睛,身体死死贴住石桌的边缘,颤声问道:“不会是说大话吧?”
龙祁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平静。 罕古丽强自压下内心的激动,平复了一番情绪,眼珠子转了转,这才说道:“我如今已经不在管堂做事,想要见隐门的高层,怕是不易,只能说试试,但这……” 龙祁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吊钱,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问道:“可够了?”
罕古丽喜笑颜开的收下铜钱,飞快点头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