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陈落儿的面前杀人。陈落儿根本顾不得看,她的脸已经疼痛难忍,双目紧闭,只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将这痛缓解下去,想着应该不会划破,感知手上粘粘糊糊的,又是什么东西?将手移至眼前,是血。昏厥而倒地。数日。陈落儿的脸由大夫解开了纱带,连着右眼至嘴角有一道醒目的疤痕,她的泪再也流不出来了,已经哭了一个晚上,伤都伤去了,能有什么办法?“爹……”陈落儿轻轻叹息,淡然道:“那人死了吗?”
“亲手解决。”
陈老将军痛恨,怎么伤的不是自己的脸!陈落儿深吸一口气,人都死了,也算偿了,想把恩怨都随风而去,“丫头不孝,自知如今更是寻不得一个良人,甘愿常伴青灯古佛,劳作农耕,一人得偿。”
“丫头,你……你可知在说什么?”
陈老将军面色一惧。心想这丫头就算不为她自己着想,怎么就能不为了自己这个年迈的爹着想啊?话已出,就如决堤的河,怎能不伤人。陈落儿自知无法回收,忍着脸上疼痛,双膝跪地!“这是做什么,你快快起来!”
“女儿心意已决,望爹成全。”
陈老将军是个心头子向来高的人,为何迟迟不愿将女儿嫁出去,实在是未能有适合之人,到了如今已然难觅良婿,竟不由得心生了些许的气恼来。“可曾记得你那信誓旦旦的话,当被林家退婚之时,你不是说你陈落儿不是没人要吗?招亲被说了几句狠话罢了,被家里的下人戳了几句心骨罢了,怎么?你难道就要就此放弃,一生不嫁人了吗?”
“我的脸已经毁了。”
陈落儿低眉道出,稳稳当当的传进了陈老将军的耳里。“毁了怎么了,这天底下容貌生的丑的人也多了去,你要出家,我死都不会同意的!”
“都已然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活着又能做什么呢。”
“胡闹!”
“女儿并未胡闹。”
陈老将军一阵心疼,辛苦拉扯大的女儿二话不说就要去出家,换哪个做父亲的能受得了。“给我闭门思过去。”
陈落儿知道自己是不敢去忤逆父亲的意思,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待在房内的陈落儿望着徐徐香薰烟升,她手轻放在古筝之上,却半点不通,只是稍稍能弹出音色来,却成不了曲。世人规矩女子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可嫁一个好夫家。面为琴,背为棋。左为书,右为画。知皮毛,不成精。陈落儿一样都拿不出手,又何来的底气寻个什么好夫家。再加上现在自己样貌丑陋,叹了一声,躺回了床上眯眼睡去。夜深,听得一声推门,不睁眼都能猜到宵夜送至了房。莲子羹,寸寸心。“丫头。”
沉闷之声打断了宁静,“你爹我是个老将军了,却不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也不是本朝的战神武将。”
“爹……”陈落儿捏起了拳头,她不是不谅解爹的难处。“丫头别急,等过些时日,你与林家那狗杂种的风波一过去,定然能寻得一门好亲事,你信爹,好不好?”
陈老将军苦口婆心。“爹,女儿不嫁。”
陈落儿两齿硬生生把嘴上的皮撕破。陈老将军本还想将莲子羹送到陈落儿的面前,劝她喝下。刚把碗捧在了手里头,就见她如此不听话,气的直接噔在了桌子上头。指着如同死尸一般的陈落儿逼问:“你不嫁人,能去哪里?”
陈落儿抽泣不语。“丫头,不哭不哭。”
陈老将军听不得掌上明珠哭啼,卸下了怒火,又把碗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端送到了陈落儿的床前,细心安慰:“爹知道你心里苦,嫁不出去的姑娘怎么能不被戳脊梁骨,一时,不过是一时,咱们丫头还小着,刚准备找夫家,爹不怕出不来乘龙快婿。”
陈落儿一个起身,擦去面上的泪珠。把锁起的首饰盒给摆弄开,里头显露出了陈落儿几年下来的积累,尽数拿出,给了陈老将军。“爹,您好生替我收去吧。”
“你这丫头藏就自己藏好,给我算怎么一回事。”
“您年纪也大了,省吃俭用对身子不好,别为我操心。”
“丫头……”床头的莲子羹还余温。陈落儿举起,小勺轻舀,送入嘴中,放了蜜的缘故,甜的清口。“丫头,慢慢喝。”
陈老将军饱经沧桑的双目夺出了泪来。羹汤终尽。陈落儿放下了碗。“爹,回去休息吧,我也早些睡下了。”
“好好好。”
陈老将军没见得异样,自认万事大吉。收了碗,退出了房。五更天时,翻来覆去不见安睡,索性起身。看着亡妻的牌匾,想着好久没上香了。炉烟青起,陈老将军免不得想说说掏心窝子话:“你说说我们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一出生就没了娘,好不容易拉扯大了,找个娘家相公还逃婚了,脸上……是不是我这辈子杀人太多,造的孽啊?”
无人回应,一落灰刚好烫到了手心上。陈老将军立马反应过来,追出。顾不得阻拦万般,陈落儿握着手中仅剩的几张票子,天朦胧微光时离开。都说父女连心,陈老将军又岂会不知女儿的一份心,只能是掩门抽泣,跟在了后面,望着女儿远走的背影,留下了深深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