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向寒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空荡荡,他心中一紧,瞬间清醒过来,翻身起床便冲进卫生间。但秦之遥,并不在浴室中。“之遥?”
眉头紧紧地蹙成一团,昨晚她的安静总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此刻当视线中没有熟悉的身影,那股不安更是犹如密布在头顶的网,将他轻易的便裹在其中。“秦之遥?”
赤着脚从浴室大步走了出来,陆向寒焦急的脸上没有一丝冷静,慌乱的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喊着秦之遥的名字。门把手拧动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忽的顿住脚步,胶着的视线落在紧紧关着的房门上。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秦之遥怀中抱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你怎么没有穿鞋?”
出现在门口的人,眉头微微皱紧,疑惑又有些好笑的看着站在地毯上的人。一晚上并没有多好的睡眠,让她本就单薄的脸色更显得苍白,就连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都看着愈发让人揪心。陆向寒没有说什么,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托盘,眸光静静地从她脸上扫过,随后落在手中的托盘。精致的木质托盘上,放着一杯牛奶,温热的白雾从杯口缓缓往上蔓延着,一旁则是放着一个三明治。简单的早餐,但不像是出自家里厨师之手。秦之遥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他半晌没有动静,便缓缓说道:“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你做的,怎么样都好。”
陆向寒随意的说了一句,清冷的语调倒像是在和下属商谈公事,但说出口句子,分明是暧昧的情话。扯了扯唇角,秦之遥没有说什么,起身到一旁的衣柜中,开始找今天准备要穿的衣服。今天是她亲爱的女儿的葬礼,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甚至,从一开始,便每分每秒,都不曾忘记过。陆向寒快速吃完早餐,从浴室洗漱出来的人,秦之遥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举着一只粉刷轻轻地扫过苍白脸颊。镜子中,女人一身黑色长毛衣,宽松的款式将她单薄纤细的身体包裹在其中,越发显得有些空荡。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明明应当是明媚的眉眼,但此刻却总沾染着几分落寞,平静的让人心惊。她一下一下的将粉刷落在脸上,薄薄的一层肤色粉却将她的脸颊衬的更加白了几分,直到最后将紧抿的双唇上涂上一层淡淡的口红,整个人的气色才瞬间被提亮起来,如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多了几分鲜活的味道。陆向寒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她将自己打扮好,然后对着镜子勾起一丝微笑,可他的心却像是被坠上了千金铁块,正拉扯着朝着黑暗的深渊急速下落着。“以前,安乐最喜欢我化妆,她说妈妈要化了妆才最好看。”
轻柔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飘忽却幽荡,好像下一秒便要被风吹散在空中。陆向寒猛地一怔,骤然收紧的瞳眸在她的脸上胶着着。骤然而起的冷风,从微微开启着一条缝隙的窗户中钻了进来,掀起白色的窗帘,精致的白色蕾丝窗帘从她的头上拂过,又落在肩膀上。秦之遥转头,像是没有看到身后人,眼眸中盛放着的巨大哀恸一样,唇角勾起一丝凄然的笑容,缓缓起身。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秦之遥微微顿住脚步,喉头忽然涌上的话,像卡在嗓子口的鱼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最后,她只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人,“我在楼下等你,最后一次送她走了,身为父母的,不能迟到。”
话落,脚步声缓缓消失,知道开门声响起,才最后失去了声音。陆向寒怔怔的站在原地,秦之遥的话还在脑海中回荡着,他包裹在宽大睡衣下的身体,忽然控制不住的弯曲下去,明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伤口,像是再次被人硬生生的撕裂开一样,绞痛与颤栗从头顶一阵一阵的涌了出来。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陆向寒才从楼上下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平冷,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惹不起他的半点心思涟漪。从楼上一下来,秦之遥便将手中随意乱翻的报纸放在茶几上,起身朝着门口方向走去。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向寒已经追了上来,高大的人影与她并肩而行,两人却都是静默无声。房门打开,晴朗了几个月的天气阴云密布,大雨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溅起水花。忽然而来的冷空气,激的秦之遥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纤细的手掌拢了拢敞开的风衣外套,试图将刺骨的空气隔绝在外,但是早已经顺着脖颈缝隙钻进去的冷风,却是被她一齐拢入了衣领内,在身体周围游走着。等候在外的保镖,将伞撑开快步走了过来,身侧的男人却是伸手,从保镖手中接过黑色的打伞,随后摆了摆手。抬脚踏入雨中的时候,冰冷的雨滴没有如同预兆之中一样兜头而下。秦之遥脚下步子微微顿住,眼角余光朝着身侧男人扫去,头顶的伞笼罩下一圈黑色的阴影,将原本就灰暗的天空衬得更加阴沉了几分。她看不清身侧男人脸上的神色,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随着冷风刮起的风衣一角,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的砸在他昂贵的风衣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水渍。收回视线,秦之遥继续朝着外面走去,身侧的男人却是快步跟上,头顶的伞一刻没有偏移方向,将她完好的笼罩在其中。安葬安乐的墓地,最后还是选择在了一片普通公墓,就在距离她母亲的墓碑不远的地方。他们秦家的人,似乎格外中意这个地方,当年秦叶嘉去世的时候,秦毅原本选择的,也是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