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后,依旧是长时间的沉默。保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了下去,偌大的餐厅中,只有陆向寒三人,和那桌子早已经冷掉的残羹冷炙。太过于安静的氛围,让曾翠翠止不住的抽噎声,都听起来格外的诡异。陆寻慢慢翻动着手中的文件,清冷的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几页纸,眉头越蹙越紧,手指节捏出一片苍白的颜色。沙发上的人,如同陷入了沉睡中一般,英挺的侧脸隐匿在灯光暗处,单薄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后,陆寻才终于将手中的文件放了下来,丝毫不顾及散乱的餐桌,任凭那些文件掉落在残渣中。“父亲看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沙发上的人,终于抬起眼眸,冰冷的视线如同寒潭一般,瞬间便将周围的空气冻结。隔着遥远的距离,陆寻看不清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有传入耳畔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你想让我怎么做?”
“将陆向持母子,赶出陆家。”
淡淡的声音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在其中,陆向寒甚至都不屑于将视线放在那对母子的身上。在他的眼中,他们不过只是两条在陆家苟延残喘的寄生虫,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这对母子会成为他的对手。“陆向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曾翠翠脑袋嗡的一声,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人,两步便冲到了陆向寒的面前,总是挂着笑容的一张脸上,此刻挂满了泪水。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尊严会被一个继子踩在脚底。“父亲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陆向寒眉头微蹙,如墨色般的眼眸中满是厌嫌的扫了眼面前的人,微微后退的步伐,更是将他的鄙夷展现的淋漓尽致。餐桌旁的人,仿佛未曾听到,只是双手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陆向持的身边,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这个自己喜爱的继子。“向持,你告诉我,你和秦之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声音清冷淡漠,仿佛只是在询问着今天的行程,陆寻微微弓着腰,按在拐杖上的右手,蜷曲成一个弧度,刚好将微凸的骨节暴露在外。陆向持眼睑低垂,闻声忽的自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少年温润的脸庞挂着浅淡的笑意,原本白皙的左脸上,一道明晃晃的青紫赫然撞入陆寻的眼底。“父亲,刚才的视频您忘了吗?为什么哥一来,您就不信我了?”
平缓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语调起伏,可是那瞬间有低垂下的眼眸,分明显示着他此刻的委屈。一个是自己亲生骨肉,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继子,陆寻猛地闭上眼眸,太阳穴如同被针扎一般的疼。不远处,陆向寒冷硬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询问。“看来父亲不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证据,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和您耽误时间,正好爷爷不是要旅游回来了吗,不如,一切都交给爷爷在决定好了。”
“你这个逆子!逆子!”
清冷的声调,仿佛一柄利刃瞬间便洞穿了陆寻的心,他猛地睁开眼眸,一双手拄着拐杖,在地上重重的杵了几下,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沙发上的人。“私章明明是秦之遥偷得!为什么她说是向持指使,你就信了呢!你就那么信那个女人吗!”
私章两个字顺着穿堂而过的冷风,飘入陆向持耳中的时候,他微微闭了闭眼眸,隐匿在暗处的唇角忽的扯起一抹弧度,像是一个终于得逞的猎人。“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信她,难道去相信一个外人吗?”
陆向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眼底积蓄着冷笑与嘲讽,毫不留情面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陆寻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弯腰操起地上还来不及收拾的手机碎片,便朝着陆向寒的身上扔了过去。“你那个好妻子,为了给安乐报仇,竟然去勾引向持,现在还妄图把自己做下的丑事塞到向持的头上,你到底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了啊!那个女人是想要你的命,想要咱们陆氏全家的命!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是吗?那南郊的那块地呢?也是秦之遥勾引陆向持,所以他才去跟我恶意竞争的吗?”
陆向寒冷嗤一声,看着自己父亲声嘶力竭去为了陆向持辩护的样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望。“哥,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我只是想把那块地买下来送给你,我哪里想过,嫂子竟然会故意在我的合约上盖下哥的私章。”
陆向持委屈的开口,一张少年般纯真的脸上,竟然逼出几滴晶莹的泪光。一时之间,曾翠翠的哭号声与陆向持委屈的抽噎交织在一起,像是一盆煮沸的开水一样,将陆寻架在上面,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煎熬中难以忍受。可沙发上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再抬头去看这嘈杂的场面,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清冷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在等陆寻的答复,更是在等,自己在父亲的信任,到底还有多少?收集陆向持干预集团事务的证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是这个人的狡猾程度,远远超过陆向寒的预料。无论是偷私章,还是南郊地皮,他都像是一个躲在暗处的猫一样,只轻微的用尾巴挑逗,便有人冲出来替他冲锋陷阵。江柔也好,秦之遥也好,无论哪一个,都不过只是陆向持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陆向寒很清楚,他手里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所有事情的背后元凶,就是这个貌似单纯的少年。可是他等不下去了,从他今天早上看到秦之遥躺在那张床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