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院落,多了建木,总是落下一场场黑雨。咳咳,那是建木所绽放的珍珠类型炭黑色花朵。“瑟瑟,三千……阿千妹妹无碍吧?”
尊者无香瞧着尊后瑟瑟走出卧房,掐了瞬息诀而急忙上前,却又掐了传语诀悄声道。“她太年轻,想不开。”
瑟瑟失笑道。“那我同她谈一谈。”
无香轻声道。瑟瑟摇摇头,伸出指尖,贴近无香的唇瓣。谈论什么?相谈三千患得患失,将自己倍加珍惜的东西紧紧攥在掌心,不敢松手。那就没有谈心的必要了。当初年少,她瑟瑟亦如此。只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她已经释怀。即便无香突然病逝,她也可以风轻云淡地过完余生。爱,不是要生要死,而是你我安好。“香香,等阿千妹妹身子骨痊愈了,你就毫无保留地教她移花接木之木系法术吧。她的未来,由她选择,不必干预。”
瑟瑟挽起无香的胳膊,笑语盈盈,传达给无香诸多温情。罢了,他这做哥哥的,一直宠溺着妹妹即可。一个月后,无香建议三千搬到锦瑟院,三千照做。“清蒸鳜鱼、酱烧骨架、水煮牛肉、油焖大虾、干煸黄鳝、红烧甲鱼、粉丝扇贝、小葱豆腐、蒜蓉菠菜、素炒四宝、红枣花胶乌鸡汤,这十菜一汤,是我特意请教孟姨的。当时,云阙在场,交待了不许饿坏你。”
瑟瑟执着象牙筷,夹给三千一块肥嫩嫩的甲鱼腿,笑道。语罢,三千听见云阙二字,葡萄眼儿立即亮晶晶。这回轮到无香暗地里不开心,自家的白菜被野猪拱了。只见他拿着汤勺,掐了净化诀而沥干水分,夹起两只油焖大虾,竟是随意拈起见血封喉之金系法术,剪头去尾剥壳除肠,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绘画墨虾图。当无香将两只虾仁搁置在三千和瑟瑟的碗里时,瑟瑟噗嗤一笑。“香香,你忒可爱了。”
瑟瑟砸吧虾仁,轻啄无香的脸颊。偏偏,三千顾及着无香的颜面,居然一本正经地品尝虾仁。莫非这虾仁里边除了藏着镇江陈醋还有三千爱吃的蟹黄么。午膳后,三千跟随无香学习移花接木之木系法术。“阿千妹妹,从阿娘栽种的海棠树开始。”
无香浅笑道。“据说,上古仙山岱舆处处仙草。其中结魂草,浇灌鲛人泪,可凝结尚未遁入虚无境地的残魂,只要那残魂来自所思所念之人。”
三千轻笑道,一对清澈透亮的葡萄眼儿,倒映出半是弱水半是昆仑的光影,不可捉摸,神采奕奕。“这有何难。”
无香笑道,举手投足透着信心满满的风姿。语罢,他当即拈起移花接木之木系法术,不闭眼不眨眼,仿佛只呵出一口温热的气息,就将结魂草嫁接在海棠树杈上,不大美观。结魂草,形似祝馀草。而祝馀草神似野韭菜。吃了祝馀草,容易产生饱腹感。听阿娘说,这是羽嘉外祖父最讨厌的仙草。但是,无香私底下认为,阿娘也是厌恶的。因为吃了祝馀草,就没有肚子能够装下辣子鸡、大盘鸡、口水鸡、叫化鸡、花雕鸡、三杯鸡、白斩鸡、盐焗鸡、脆皮鸡、红烧鸡。言归正传,无香表现轻松,教三千难以置信。她踮起脚尖,折下一株结魂草,眼睁睁地看着结魂草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她的琉金魂魄,不得不确信。“婴舌草呢?哦不,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也可以召唤出婴舌草。那就试一试上古五大神木。东有扶桑,西有若木,南有相思,北有寻木,中有建木。据闻,若木刻有无字天书。”
三千嘴角含笑,眉目弯弯,泄露些许挑衅意味。“不难,就是有点得罪老前辈。”
无香抚平袖口的皱褶,轻轻掠过洁白无瑕的海棠花,嘴角微翘,风姿悠然。话音刚落,海棠树摇身一变,白皮红叶,独木成林。蓦然,这棵独木,长出八只活蹦乱跳的红色触角,顶端还呼出热气。他见到三千与无香,一时欣喜,喷涌红色的黏稠液体。所幸,无香早有预料,掐了瞬息诀,堪堪避开。至于三千确定是不死树后,又是气恼又是幸灾乐祸。“老朽出生于混沌初期,和阿玄一样,交情匪浅不说,没有前世。因此,老朽乃上古神木之上的神木。上古神木若木,移栽老朽的枝条而存活。若木雕刻的无字天书,老朽皆知。若木来不及镌刻的预言,老朽也知晓。”
不死树轻咳几声,郑重介绍,摆出威严。奈何,三千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却直勾勾地盯起不死树。“请问不死树爷爷,我到底是擅长修习木系法术还是金系法术?”
三千质问道,眸光透着悲悯又冷凝悲凉,仿佛遵从天意而睥睨万物的神灵。卧槽,阿棠怎么生出如此恐怖的小女娃。不死树立即打起哈欠,准备敷衍过去。原来,三千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羽化前拈起的是木系法术还是金系法术。无香心思缜密,稍微思索,反应过来,也盯着不死树。“树有三急,屎尿屁。”
不死树自断触角,逃之夭夭。“阿千妹妹,对于未来,不必执著,事在人为。阿娘当年不也是一心要为阿爹殉情,结果舍不得苏苏,反而寻到复活阿爹的法子。”
无香拍了拍三千的肩膀,安慰道。“那就是木系法术吧。”
三千喃喃道。尔后,她模仿无香的姿态,轻吻洁白无瑕的海棠花朵。刹那间,惊起一阵海棠花雨,却嗅到淡淡的芳香。三千十分享受无香此刻充满惊讶又深感欣慰的情景。不错,她替换出八重天相思殿那棵巨型相思树。绵亘千里,悬挂着数不清的五色线,随风轻扬。有的五色线牵着两颗红豆,生出相思花,香远益清,为良缘;有的五色线虽然有红豆牵绊,但是处于断裂的状态,为缘尽;至于那些下垂接地的五色线,暂时无缘。她寻寻觅觅,瞧见两颗代表她和云阙的红豆。她和云阙皆是白线,缠绕一股,不得分离。可惜,打了花骨朵,却未能瞧见盛开的模样。否则,她还可以寄给云阙一朵。“阿千妹妹,如何做到的。”
无香低声道。这移花接木,最难换出的便是巨型相思树。“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三千顿感羞涩,垂下眼睑。语罢,巨型相思树消失,而海棠树恢复原貌。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如今,她领悟出移花接木的真谛,距离参透也并不遥远。她现在需要的是一解相思之苦。“阿千妹妹,去吧。”
无香低笑道。待三千离去,无香枯坐在海棠树底下,滑落了眼泪。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大概是被三千传染了这过分忧患的情绪,总觉得三千迟早有一天会牺牲自己。因为,三千不再是庸才,而是付出了百分之百汗水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