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这场厄运之后,车上只剩下了常安和强作镇定的林晓月,还有窝在后座久久沉默着的孩子。林晓月的状态很不稳定,她的车技勉强能维持住车子,使它不开进路边的深沟里。在开车迎面撞翻了一个丧尸后,她终于情绪崩溃,把车停下并且大哭了起来。常安下车解决掉了扑上来的那几个丧尸,回到车内,她仍然在哭。那是一种发泄式的痛哭,虽然悲伤,但是极其暴躁,她哭得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孩子在后座小声啜泣起来,他惧怕常安,惧怕林晓月,惧怕这陌生的一切,他不敢大声哭泣。常安没有说话,她脑袋里没有安慰的意识,她安静地等待林晓月哭完。大概半刻钟后,林晓月的情绪稳定下来,她用湿巾好好擦了脸,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化妆包,照镜子,然后开始补妆。她用名牌化妆品装点自己的五官,那是周洋搜刮商场时特地为她带来的礼物,但是这不重要了。“为什么不吃了我?”
她问常安。常安注视着她,化完妆后的林晓月的确更美了,她回答说:“张力科让我把你们送到庇佑所。”
“他只是让你把孩子送到庇佑所,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应该是,只保护他的孩子,除此之外任何阻碍这件事的人,都可以杀掉。”
常安皱眉,她没想到林晓月的想法这么复杂,她看着林晓月说:“我不想杀你。”
“为什么?”
林晓月以为她会给出“我还有人性”或者“等把孩子送到我再动手”之类的答案,常安却给了她最意想不到最简单的回答。“你好看。”
常安说。林晓月一愣,然后“扑哧”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车里的孩子透过车窗小心打量她,看她是不是和自己父亲一样疯掉了。林晓月没有疯,她笑完后对常安说了谢谢,然后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香烟,点上,深深吸一口。“我还以为你没有审美观呢,”她说,吸烟使她放松,她倚在车上,神情慵懒:“世界上有很多我以为的事,但是它们并没有按照我脑袋里的预算发展。”
她递给常安一支烟,常安拒绝了:“我不抽烟。”
“你知道么,你像一个小孩子,我有这种感觉。也许快成年了,但是什么都没经历过。”
林晓月深吸一口,接着从她的嘴巴、鼻孔,都冒出咽来。她继续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就怀疑,你过于奇怪了。我见过性格孤僻的人,但你不是,你不像人。可惜,我跟周洋讲起这点,跟张大哥和王瑞提起你时,他们都不相信我。他们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我是喜欢胡思乱想,”林晓月眯眼,看着路边随风而动的白桦树。“但是有时候是对的。比如说,我知道王瑞是个死板懦弱的王八蛋,他暗地里记恨着对他态度不佳的人,和他妹妹一起做着在末世中逞能的美梦。我也知道,云萃是个体贴但胆小怕事的女人,直到死前最后一刻,她还不承认事实,甚至也拒绝顺从的死亡,明明流着血,却非要去捣鼓她那两盆没开花的植盆栽。我还知道,周洋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只凭着那点有勇无谋的精神被张力科重用着。可是他确实是真心想对我好……”林晓月沉默了,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常安说:“你像个孩子,常安。最开始,我以为你居心叵测,要利用这些人做事,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什么都不明白,只会听从命令而已。”
“我……”“但是你很好。”
林晓月嗤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没有受任何伤害。所有人都在台上演戏,所有人都在挣扎、嘶吼、哭喊,只有你,冷漠地观看着,在必要的时候稍微插一下手,挽救一下无法过渡的剧情,然后再退回去。我真羡慕你。”
好半会儿,常安才接了一句:“你得做好你自己。”
林晓月说:“对,”林晓月吸完烟,彻底平静下来,她重又发动车辆,载着常安和孩子使向郊区。在傍晚的时候,收音机又收到了消息,她重又和庇护所里的人取得了联系,他们获悉了她的方位,派车队来接应。“哎,你们不是有两车人吗?怎么只剩……”接应的人一身军装,问话问到一半,他自己得到了答案,于是歉疚地表示了同情。他们把孩子抱起来,让林晓月做到越野车的车厢里,然后看着站在路边的常安。“我的任务完成了,”常安说:“我得离开。”
林晓月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她是同意她的做法的。庇佑所的人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强求她留下。当常安转身走了两步后,林晓月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常安!”
她喊着,最后,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