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少年组体能测试,在这学期第一轮比赛中,他由于初来乍到还没有深入接触课程,而无缘奖牌,但是在第二轮比赛的准备中,他达到了教练规定的训练难度甚至还要更上,同学们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老师对他抱有期望,认为他是这一轮比赛的一大黑马。他什么都准备好了,正跃跃欲试呢,北风就携带着大量病菌来到这里,感染了包括他以内的一批年轻的人。比赛他已无缘,现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稀里糊涂地睡觉,虽然同学们安慰他,班里有不少人因为重感冒不能参赛,比赛已经无限期延迟下去,而雷泽却总记挂着,那位上次拿了冠军的,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正安然无恙,甚至活蹦乱跳地嘲笑他呢!对于雷泽这点幼稚的小心思,常安不欲搭理,她比较担心的是疾病本身。虽然说这次流行性感冒是大范围发生的,医院也已经诊断并不属于丧尸病毒传播一类,但常安心里犹疑着,雷泽同自己同屋生活,少不了多方面的接触,虽然说都是不经意的,但也极有可能把自己的病毒传染给他。正想着,雷泽那边喝完了汤,抹嘴,含含糊糊地问:“常安姐,你说我,是不是感染了……?”
“你瞎想什么,”常安又给他添肉加汤,堵住他的嘴巴:“你那几个同学不也是感冒,请了好几天假么?普通感冒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可我总觉得我和人家感冒不一样……我总觉得心里发凉,眼前总是变色,一会而灰,一会儿又白得发光……”“……嗯,让我想想,也许你这次病好以后,就能和阿非一样,获得灵魂透视的能力。”
“真的吗?”
“我咋知道……嗯,真的。”
“我觉得你在骗我,要是真的那样就太好了,我也可以拥有超能力,就可以……”雷泽嘟囔了一会儿,常安把机器人手办模型塞给他,他摆弄了两下就睡着了。而常安呢,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监护人的成年女孩,此刻正守在床边,她看着雷泽通红的脸蛋,冒着热气的粗重鼻息,感到自己也头晕起来。桌上的碗已经空了,汤水被舔得干干净净,在白瓷碗略有破损的边缘,倒映出整个房间安静的景象。没有时钟滴答的声音,空气里的一切都是宁静的,窗外苍白的背景中偶尔闯入汽车轰鸣的声音,嗡嗡地颤动着常安的耳膜,她看着床上男孩鲜嫩的皮肤,脖颈处自然而健康的肤色,柔软的纹理下跳动着的血管,里面搏动着的是新鲜的血液……应该会很好吃。常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所想,于是恼恨地拍了自己脑门两下。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昨天买的猪肉。一片片切割下来,大小均匀地放在白瓷盘里,再撒上结了冰渣的猪血,刀叉与碗碟碰撞,入口,咀嚼,寡然无味。常安忽然间感到恶心,对于她已经吃了半年的死猪肉,感到深切的厌倦,这是生理上严重不适后的反抗。她把嘴里的烂肉吐到垃圾桶里,然后趴在水槽旁漱口,感到一切都糟糕极了。“天哪,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我不是生来就吃这个的……”常安想着,这种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旋已久,直到这几天才被明确意识到。前段时间平和忙碌的状态逐渐消失,食欲的变化让她经常感到烦躁,此时此刻,饥饿如洪潮涌上喉咙,涌上大脑,而嘴里的食物是如此糜烂,令人反胃,她几乎想要呻吟。常安匍匐在厨房柜台上,一手抓着柜沿,一手撑着地板,从胃部深处冒出的饥饿感叫嚣着,让她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而同时,常安的内心,正进行着一场欲望与理智的交锋。雷泽鲜红的脸蛋还如在眼前,诱人的气味在想象中浮动着,撩拨食欲的神经,“他正处于发烧后的昏睡中,如果现在死去,意识里所能感到的痛苦是很少的……”这种想法在常安脑海里出现,又被否定,然后陷入无意识的循环中。常安做了决定,她迅速起身,动作麻利地套上外套,揣上钥匙,走出房门。出门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同样正在锁门的宋莉,两人对视了一眼,宋莉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勉强的微笑,而常安则皱着眉头,沉默不言地走开。宋莉心里升起一丝疑问,还有一点厌恶,这个不甚了解的邻居比她想象中要冷漠。一些缺乏礼貌的行为引起的误会,因冷漠而显得冷漠。常安沿着街道口漫无目的地走着,马丁靴踩在发硬的雪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声音落在寂静里,天空明净。外界冰冷的空气使她的躁动稍稍平复一些。到哪里去呢?哪里能解脱她的烦恼呢?常安来到人迹寥寥的公园,在松树林中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来到秋千架边,扫去座位上的积雪,木质座椅上多少有些潮湿,也不打紧,常安坐了下来。然后,双脚踩着地面,将身子向后推,远了,再荡出去,晃晃悠悠,一轮一轮,越荡越高。女子双手插兜,稳稳地坐在秋千架上,不高不低地荡着,她的双眸低垂,似乎陷入沉思中,瞳仁和睫毛都是乌黑的颜色,没扣好的衣领下裸露的脖颈显得异常白净,而鼻尖呼出的气息同空气融在一起,不见雾气蒸腾。“咯吱——咯吱——”有人走过来了。脚步异常地缓慢。常安恍若未闻。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它的主人伫足而立,似乎打量着什么,然后重又响起。“咯吱——”塌陷的雪层,破碎的雪花。常安抬起头来,双目无意识地聚焦,视线里出现了陌生的人影。浅灰深蓝的影子,柔软的方格长围巾,一张陌生的没有任何特征的脸,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预示,在无意识的对视中,逐渐清晰起来的灰色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浓墨似的黑了。常安不认识他。在莫名的长达数秒的对视中,常安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与白日里望着树荫的边缘发呆的感觉有所不同,与踩着积雪漫无目的地走路的感觉有所不同。常安再三思索,确认自己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于是又移开了目光。她起身,抖落鞋底的积雪,沿着石子路离开公园。而身后的人,则欲言又止,在其身后久久地注视她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