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战争,几乎倾尽所有,空前绝后的屠戮。“希望”已经是个死城了。看到这里的朋友也许会感到诧异,明明上一章节还是柔情蜜意的表白,怎的画风突变,一跃来到半年以后?这剧情也是猝不及防——容我解释一下,因为我们所有的故事都跟着主人公的行动而变化,那么常安的体验同时也是读者的体验,而她现在所经历的,确确实实在发生着,数月以来许多或大或小的事件,都在她脑海中留存着,有些印象深刻的,故事发展所必需的内容,我们需要详细阐述,而有些无关紧要的,就草草掠过。那么那些喜欢着她或者她喜欢的、与她休戚相关的人事,都这样莫名奇妙地不见踪影了?——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先跳出这个框架,在故事发生之后对它进行一种追述和回忆,以此而牵动的剧情更具吸引力。所以各位先跟着常安走着,她会走一段休憩一段,在新的剧情还未到来的间隙里进行片刻的追述。按照道理来讲,一天一夜的狂奔和行走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她曾在暗夜中狂奔数十公里,以捕猎者天生敏锐的嗅觉游荡在人类居住群和丧尸群之间。然而这次却非同寻常,她的身体在长期未进食的情况下又惨遭他人毒手,他们在她身上注射一些麻醉的药剂,使她头晕目眩,又将她关进笼子里与尸鬼和舔食者共处,像对待猴子那样将她作为实验样本,其余的时间,则被各种镣铐捆绑在试验台或者充满液体的容器中,进行一种强制的人工安眠——多么痛苦的过程,即使只有短短半个月,却觉着人生将尽,度日如年的苦楚。在意外中被释放,得到自由的常安处于一种迷离恍惚的状态,她赤身裸体地趴在一滩液体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有人扯着她脖子上的镣铐强行将她拉扯到另一空间,她在兽性的本能下将那人的脖子撕碎,并尽其所能地用血肉来补充能量,这也是微乎其微,但好些了。意识渐渐恢复的常安看到新的入侵,红色的警报器尖锐地叫唤,室内的密闭空间在重叠、旋转,已经熟悉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些尸鬼并不注意她,它们的突出的红眼睛在触到她的时候便本能地避开,尊敬地为高阶的尸族留出一方空间。当然常安也并不在乎它们,那时候跃进她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在哪儿?”
她那样急切地奔出那密闭的地下空间,在头晕目眩中将所见的一切都撞得七零八落,也许她该穿一件衣服,但是该死的,她没有那个意识。那时候她脑袋里只有四个字——“莫非在哪?”
感谢上帝给了这孩子一个聪明的脑瓜,他就在同一所建筑里,在顶层,并且在广播台里播放那首他们一起听过的歌。在见到莫非的那一刻,看到那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操作台的桌子下,手里握着一把枪而沉默的时候,见到她时眼睛骤然明亮,由警惕转为狂喜并且涌出泪花……那大概是她成为丧尸以后第一次痛哭,那么高兴又那么悲伤,和普通人类一样。还是莫非提醒她得穿点什么,至少披个外套,穿双靴子,免得将脚底磨伤——确实扎进了一些硬石玻璃,紫色的血液流出来……但这不算什么,她的神经兴奋的要命,而且不知道怎么做了。从高楼顶端俯视地下,但见一片衰亡之景,十月份高远的晴空下,没错,是人间地狱了。其他人呢?他们在哪儿……常安试图去寻找他们,采苓,雷泽,卡斯珀,季明,林晓月……还有那个,与她谈论灵魂之永生的人?常安记不清她当时的心情了,一切都恍恍惚惚,一切都乱了套。那时候她刚从囚禁中逃出,身体未来得及恢复,直到现在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的亏损和精神伤害,仅靠那两口肉是没办法修复的。她记得她奔到酒馆里去找他们,然而,踪迹全无,熟悉的面容都消失了,她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也闻不到他们的气味——血腥味太浓烈了,她感到如此晕眩。幸而她一直拉着莫非的手,只要这孩子在身边,她就有力量支撑下去。那天半下午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奇怪的影子,长发散乱,瘦弱,有些佝偻,阳光直愣愣地打着她,毫无保留地向她吐着热气,怎么这样热?常安感到血管里的液体在逐渐升温,薄而发青的皮肤下显露出红土地一样的颜色,鬼魅的纠缠的纹路在肌肤上显现……简直要烧起来了。她躲在车库的阴影里,拖来一具陌生的尸体,当着莫非的面开吃,着孩子也机警乖巧地从口袋里掏出压缩干粮,并且向她提议找点干净的水喝。后来她看到一个人向她走过来,另一个影子,没有脚步声——不,不是人类,那也是尸族,而且是进化更高级的,那个她一直警惕的存在。他似乎是个男性,依据体形来说,但又没有男性的粗狂,他的脸蛋过分细腻了,那是一副西方人的脸,脸孔过于苍白——一对深陷的狭长眼睛,薄而尖锐的瞳孔,令人恐惧的暗红色,他的双颧很高而两腮有力,中庭颇长,下巴也削薄。当他张开嘴巴说话的时候,露出那一对非人的捕猎者的长犬齿。他说:“好久不见……我是的,你的,我们是一样的……我叫……”他的发音断断续续,似乎很不适应人类的语言。他忽然扯出一个怪异的笑,他说:“我叫斯兰。以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不同,因为,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我的另一个名字,叫……楚辞。”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