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惊觉,原来自己的尖叫声如此刺耳。如果没有楚辞和莫非等及时赶到,她怕是要被啄食成白骨。常安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她的血液是紫红色的,后来渐渐凝固成黑色,流了满地,结成热带花朵的模样。她躺在地上,眼睑半睁,心脏毫无响动,只有嘴唇偶尔的颤抖还传达出生命的气息。楚辞将她放到车上,一路横冲直撞地回到基地,他彻底慌了,慌到失去理智,直将常安送到医院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回回走,他们给她抽血,化验,惊异地看着显示屏上放大数倍的血细胞活动,啊,这是新的发现,能量从心脏中心的晶体发出源源不断地供应各细胞的活动,分裂增殖的速度远远超过常人……一种迄今为止所有人都没见过的病毒,或者说,一种新的生命形态。楚辞被挟持着拖出病房,“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病例!我们需要对病人的情况进一步观察!”
他狠狠地敲门,终于坐倒在地上抱头懊悔,多么愚蠢的决定!他竟然把她送到医院,送到这群手持手术刀的屠戮者手里!事情经过一次意外后便脱轨,在不能预料的险路中越滑越远。常安的血检报告被上交到基地高层手中,苏永青审视后立即派人将她从医院输送到基地中心的地下实验室。从京都而来的生物基因研究专家Dr.W,一位身材高而平的华裔女博士,得到这奇异的生物体之后如获至宝。她曾在人类基因改造工程项目中担任主要负责人之一,如今正处在事业发展的瓶颈期,常安的出现为她提供了绝佳的样本。这个古怪而冷静的女人,那双淡漠的灰褐色眼睛在看到常安之后发出欣喜若狂的光芒,她心里再没有为组织强制将她派到希望基地而抱怨,新的世界正在她眼前展开,只要她能够彻底了解眼前个体的构造——她那双十少女般稚嫩的身躯,低于常人的体温和皮肤下隐藏的异化组织,退化成保护器官的心脏和其中那闪烁的能量体,那晶莹地流动着的紫红色液体……这一切多让人吃惊!常安从痛觉中醒来,身体各部分在自我修复中被安插上许多检测晶片。她感到肌肉酥软,骨骼僵硬,一根输气管插在喉咙中,粘稠的液体在肌肤上推挤,失重感让她很不适应,而无力感尤其折磨人。她的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思维以短暂的碎片化的方式运行,断断续续……她开始做梦,梦到碧绿的泉水和蓝色的海岸,她在高高的堤坝上行走,远方落日西沉,天地间一片昏红,暗紫色的絮状体在眼前飘过,绕着她周身旋转,咕嘟咕嘟的气泡,经由气管达到肺部,在不断的物质交换中被输送出……这些隐秘的脑内活动以数据化的形式在电子屏上显现,十多个带着口罩和白手套的科研人员轮流对其进行分析观察,这种对人性的侵犯,权利的彻底榨取,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显得理所当然。常安在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上走,腋下夹了一本近代史研究,时值深秋,落叶纷纷飘落,柏油马路上积水粼粼……同学给她发来消息催她尽早到教室,有一场考核。常安的脑袋被这些话催紧了,但是脚下依然慢腾腾的,闲庭信步,有骑着车小黄车的学生迎面而来,经过她时候饶远了,两两三三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常安看到他们看着她,目光交接,一张张年轻的脸,全然的陌生,他们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风,空气凝滞着,时间被延长延长再度延长,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异常迟缓,她的目光和行动也慢了下来,走着,一秒一秒数着……唯有思维在清晰地观察这一切,这变化的无规律的一切!白的暖意的光,冷涩涩的枫树叶,每移动一分光影便变换一分,一切都在不停地变换,时间,时间过去了……她在哪里呢?——她在小道上走着。楚辞。她脑海里出现他的脸,他的长的半垂的眼睛。她看到自己来到人迹寥寥的公园,在松树林中徘徊。来到秋千架边,扫去座位上的积雪,木质座椅上多少有些潮湿,也不打紧,常安坐了下来。然后,双脚踩着地面,将身子向后推,远了,再荡出去,晃晃悠悠,一轮一轮,越荡越高。女子双手插兜,稳稳地坐在秋千架上,不高不低地荡着,她的双眸低垂,似乎陷入沉思中,瞳仁和睫毛都是乌黑的颜色,没扣好的衣领下裸露的脖颈显得异常白净,而鼻尖呼出的气息同空气融在一起,不见雾气蒸腾。“咯吱——咯吱——”有人走过来了。脚步异常地缓慢。常安恍若未闻。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它的主人伫足而立,似乎打量着什么,然后重又响起。“咯吱——”塌陷的雪层,破碎的雪花。常安抬起头来,双目无意识地聚焦,视线里出现了陌生的人影。浅灰深蓝的影子,柔软的方格长围巾,一张陌生的没有任何特征的脸,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预示,在无意识的对视中,逐渐清晰起来的灰色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浓墨似的黑了。楚辞。常安记起来了,她们早就见过面,只是他为什么不说呢?她看着他,傍晚,并步走着,她看到他俩长长的影子。“我以为你会自己记起来的,”他说,凝望着她微微笑了,“你果然自己记起来了。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照面。”
“那是什么?”
常安问,她看到他把她的手挽起来,温热的手掌包覆住她的。“那是冥冥中的相遇,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那不只是几秒钟,也不是几分或者几小时,那是……”“那是什么呢?”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