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海胜,有人来看你了。”
背对着墙壁睡着的温海胜听到这声音突然一顿,他从床上起来一脸茫然。跟着随警出了牢房,在看到玻璃窗外的温与歌和她怀里的粉嫩小男孩,温海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温与歌会来看他,更没想到温与歌如今都有了孩子。温海胜缓缓坐下,将面前的电话拿起靠在耳边,只听见温与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俞亦之,这是你外公。”
已经隔了很长时间未见,温海胜此时的心情却是复杂不已。他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嘴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从小男孩的口中听到什么。可是半晌过后,没有一句话从听筒里传来。温海胜有些失望。“你为什么会带他来见我?”
面前的小男孩长得很好看,眼睛随了他母亲,而其余的便是随了他的父亲。温与歌低头摸着小男孩的头,而后抬头看向温海胜,声音淡淡的:“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留到下一辈,不认你做父亲的是我,认不认你做外公的是他,他有自主选择权。”
温与歌的话让温海胜心中一震,在他心里,温与歌一向是比不上温云枝的,温云枝温柔,善解人意,一点也不跋扈,而温云枝也很有头脑,那个目中无人的温与歌是怎么也比不上温云枝。然而……这样一句话让温海胜久久不能平静。他张了张口,话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着。温与歌看着温海胜由想说什么变成静默忽然说道:“在你心里,母亲是真的那么令你讨厌吗?”
温海胜怔了怔,只听见温与歌的声音依旧在说着。“你以为,母亲真的不喜欢你吗?”
“温海胜,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吧。只是你不愿意拉下自己的面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那么粗暴地对她是不应该的,所以才会一错再错。”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伴随着耳畔的声音一帧一帧出现在脑海里,温海胜握着话筒的手一紧。他忽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
苍老的声音抱着遗憾这样道歉,可那个年轻的声音却说了一句:“我并不会原谅你。”
温与歌看着温海胜,又重复了刚刚那一句话:“就算你说你错了,你道歉了,可是,我并不会原谅你。”
有些人的心一旦对你失望至绝望,便是用什么都挽回不来。温与歌就是这样的人。她握着话筒,看了一眼乖乖待在怀里,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俞亦之,又抬眼看了眼温海胜,只说了一句:“等他再大一些,我再带他来看你。”
说着,温与歌就要起身。然而下一瞬,温海胜叫住了她:“与歌。”
温与歌握着话筒的手还没放下,她蹙眉看着他,没有说话。温海胜也站了起来,他的面色有些慌张:“路疏影,他说他想见见你。”
在这种地方,温海胜偶尔会遇见囚禁在另一个区域的路疏影,他们会在一起聊一小会儿的天,也会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可是温海胜知道路疏影他是极度想见温与歌一面的,因为只要一聊天,路疏影总会问一些关于温与歌的事。温海胜觉得路疏影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但是,温与歌并不这么认为。她将俞亦之从怀里抱下去,一手牵着俞亦之的小手,另一只手握着电话对温海胜说:“他不喜欢我。”
温海胜一顿,温与歌平淡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他只是习惯于追求极致,人也好,东西也好。”
两辈子加起来,温与歌可能比路疏影更加了解他自己。从小的锦衣玉食,到长大后的平步青云,路疏影一直都在极致中生活。吃要吃最好的,用也要用最好的,就连女人,也要挑最好,最适合自己的。这些,在温与歌重来一世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上一世会输在温云枝的手上,错就错在她一点也不“好”。没有头脑,没有手段,更没有闪光点,空有身份,这些满足不了路疏影。自然自己就被抛弃了,而且还是狠狠地抛弃。这一世,她独立了起来,各方面都是突出的,温与歌明白他对她的关心却紧紧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并不是喜欢。路疏影只是习惯追求更好的而已。温与歌敛下心神,再抬起头时情绪早已消散,她淡淡地开口:“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说着便要放下电话。可温海胜却有些舍不得,他“诶”了一声,问了最后一句:“温子裕……他,还好吗?”
“他去了S市。”
这是温海胜最后一次听到关于温子裕的消息,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当温海胜头发花白,他坐在光的背光处悔恨当年自己错信了人。那时候,温子裕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人,成了家,有了孩子。可却没来看他一次。温海胜也不怨,他知道,因为他的执迷不悟,他差点毁了他,也已经毁了他。人这一生总是会做这样那样的错事,有些能弥补,有些却是怎样都补不回来。温海胜知道,所以这剩下的半辈子,除了悔恨,似乎没有什么能救赎他。日子一天天过着,每一天都瞬息万变,那些曾经痛恨的,悔悟的,难过的,终究会变成时间里的一粒沙,然后随风散去。而那些开心的,快乐的,也只会存在于那一瞬。人赤身来到这个世界,最后离开时,也会什么都不带走。温与歌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于是,活在当下就好。珍惜所有你该珍惜的,也不去遗憾自己所失去的,这是温与歌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所坚守的信条。当然,也可以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