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老爷起得慢些,等他穿好衣裳出了正屋的门,已经有人来报,老夫人和三小姐去了松涛院,郑大老爷怕她们一老一小的,再受那个女人的欺负,也就加快了些脚步,但檀香却不敢让他走得太快,好在红桔看出了檀香的意思,也跟了过来,扶了大老爷的另一边。“紫樱,你看家,我跟着过去。”
紫樱点了点头,看着三个人离开了院子。“我就说你是个狠毒的,偏偏我家那个傻儿子就觉得你温柔和善,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个事儿,有哪一件是温柔的,有哪桩是和善的,你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手段,使得倒是炉火纯青……”郑大老爷刚进了松涛院,还没有走近正房呢,就听到老夫人大声的呵斥声,他又紧走了几步,虽然有些微喘,但还是快步的跨进了屋门。“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躺着吗?”
老夫人一见儿子,立刻就紧张上了,儿子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随便乱走了,大夫都说需要静养了,可他偏偏不听话。“你再这样不听话,那个差事也不用当了,身体垮了,啥都是白说。”
老夫人拧着眉,生气着儿子的不听话。“我知道了,母亲,我就是过来看看,马上就回去躺着,您说您跟她置什么气呀,我不是都禁了她的足了嘛,别再把您气着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被老夫人和郑青箩扶着,在椅子上坐下的郑大老爷,这时才看到屋子里,扶着椅子站着的两个人,明显是需要支撑啊,这是?“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着那两个明显有些不对的人,郑大老爷有些奇怪的问,若是被打了,那也应该被抬回她们自己屋子里去呀,何况,这两个人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和伤痕,那到底是怎么了?“哼,怎么了,问问你的好夫人啊,只是因为这两个丫头听了你的吩咐,扶着她回了院子,她便叫这两个人好一通跪,现在还站不住呢。”
老夫人说到这,就又想起了这两个丫头。“不是说了让你们两个坐着嘛,已经去叫大夫了,这小小年纪的,可千万别做了毛病才成。”
洛浅和洛清此时也不知道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最该体贴自己的主母,是罚了自己的人,而最该痛恨自己的老夫人,反倒替自己说情,还为自己请了大夫,这世界有些凌乱啊。“多谢老夫人!”
实在是有些站不住,洛浅和洛清到底还是听了老夫人的话,勉强给老夫人福了一福,都坐到了自己扶着的椅子上。“你说怎么动不动就罚人跪呢,要是跪坏了,这一辈子就完了,你说这腿要是不方便,可怎么是好,好在我们青箩福大命大,没落下什么毛病。”
郑老夫人一想起郑夫人的狠毒,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一个好好的夫人不好好当,偏偏要做这种丧良心的事,你就好好地做你的当家主母,让下人好好的侍候着,不好吗?跟个孩子使劲你有什么可自得的,竟然让我们青箩跪了一整天,你就你也狠得下心,青箩那时才七、八岁呢,怎么受得了,你看看这两个丫头,不过是跪了这么一、两个时辰,都跪得站不稳了,也不知道我们青箩当时是个什么模样,怕是都站不起来了吧?”
郑老夫人说着说着,眼睛就流下来了,一想到青箩受的罪,她是真心觉得自已这个祖母当得太差劲了,完全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扑通’。这一声,把正哭得起劲的老夫人吓了一跳,竟然是洛浅又跪了下来。“你看看你这丫头,这刚说腿都要跪坏了,你还跪,这扑通一声的,可不是要把骨头砸坏了嘛,你家夫人这样对你,这样对青箩,你犯不着替她求情。”
郑老夫人赶紧示意白梅去扶洛浅,可白梅还没等伸出手呢,洛浅却一个劲地摇头,躲着白梅的双手。“不用扶,不用扶,老夫人,这是我应该受的,都是我不好,让三小姐受了那么大的罪,现在我这是报应来了,我活该呀我。”
洛浅突然的痛哭失声,让老夫人措手不及,郑大老爷倒是听出话音来了,两条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握着扶手的双手,攥出了条条青筋。“当时青箩罚跪,是你去监的刑?”
郑大老爷的语气格外的凌厉。“正是奴婢,当时夫人说三小姐穿错了衣裳,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必须让她长长记性,就命奴婢是看着三小姐罚跪,从辰时跪到戌时,整六个时辰,今天奴婢只跪了两个时辰,就已经站不稳了,想想三小姐当时受的罪,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洛浅又转向郑青箩,咣咣地给她磕起了头,说实话,郑青箩对于这种奴大欺主的下人,倒是没有多少同情,但看着一个人对自己这么磕头,她却是有些受不住的。“墨柠,扶她起来。”
示意墨柠过去,郑青箩自己却是没有移动半分,墨柠却是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过去扶,三两步的距离,她蹭了半天都没挪到地方。“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磨蹭什么呢?”
郑青箩吼了墨柠一声,却没想到,墨柠却立时站住了,回头对着郑青箩说到。“小姐,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磕几个头怎么,奴婢当初给她磕了多少个头,她可是起了半点怜悯之心,奴婢还没求她放过小姐呢,只是求她给小姐垫个软垫,她直到最后都没吐口,连小姐跪得昏了过去,她也只是让我们喂了您几口茶,醒过来后,却是接着让您跪,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磕死了我也不扶她。”
墨柠说着说着也放声大哭起来,墨菊就也跟着哭了起来。“跪了一天的三小姐,整个人都变成了弯了,整整躺在床上三天,不能伸直,诸妈妈也一样,别说请大夫了,就是连口热乎的饭菜,我们都吃不上。”
此时屋子里,已经哭成了一片,除了郑夫人,连郑大老爷都泪湿了双颊。“我们那时候,手里一文钱也没有,借也借不到,后来可算是有个姐姐,借了我们一帖膏药,我们回去就给三小姐用上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诸妈妈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我和墨柠两个那时候也小,只有六、七岁,除了哭也帮不上什么大的忙,只能诸妈妈吩咐一句,我们照着做一样,好歹是把小姐的腿保下来了,但诸妈妈却生生把腿跪坏了。”
墨菊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嘶哑,却交待得明明白白,那个时候,不是不想管小姐,实在是没有人能帮把手。“为什么不找大老爷去呀?”
郑老夫人急着问墨菊,好像事情正在发生一样。“想去求来着,洛浅说,是老爷让夫人这么罚的。”
说着这话,墨菊还心有不忿的看了大老爷一眼,她是想要瞪大老爷一眼的,可是最后没敢。“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哇。”
郑老夫人没话说了,现在也不是骂大老爷的时候,只能把郑青箩搂进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才想起刚才墨菊的话。“诸妈妈怎么了?你们两个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有日子没见着她了。”
墨菊哭到。“还不是都怪她,诸妈妈当时头都磕破了,求洛浅从轻处罚我们小姐,哪怕是帮她垫两个垫子呢,洛浅却怎么也不肯放过我们三小姐,诸妈妈就只好陪三小姐跪着,挨着小姐让她有点借力的地方,我们要换她,诸妈妈说我们太小,万一跪坏了,以后就更没人伺候小姐了,她说她是大人,她能忍,可是,可是……”墨菊哭到说不出话来了,努力地憋了几口气,才总算能把话说清楚了。“可是直到现在,诸妈妈的腿都不敢吃力,这两年更加的严重了,现在几乎一天里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歇着,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可走不动还不算大事,我们可以伺候,就是太疼了,上来疼的那股劲儿,诸妈妈会疼得全身是汗,眼泪都掉下来。”
同样是下人,却有着这么两种截然不同的伺主心态,就算这事儿换成了潘妈妈,结果也会大相径庭的,不得不说,人的心境,天差地别。“你也起来吧,这事虽然你做得不对,可我们也不能拿这样的法子惩处你,那和你当初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郑青箩看到屋子里哭得乱七八糟的诸人,暗暗地叹了口气,轻轻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示意着洛浅起身,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呢,这些人一个个倒都哭得鼻涕眼泪的,郑青箩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些过后的审判又有什么意义呢,整件事里,郑青箩却是最心疼诸妈妈,而对于自己的遭遇,她倒是没什么委屈的想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不应该再想了,沉湎于过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有那样的时间,不如想想将来,未来的日子才是自己的,过去可以当做镜子,让自己引以为戒,不再犯相同的错误,而未来却是一扇门,推开它,将会迎来全新的世界。“青箩说得对,见长辈或上司的时候,跪一下是礼节,这让人跪起来没完,实在是种最狠毒的处罚,下人做得不对,你拿板子打一顿,除了当时疼一些,等养好了伤,那跟好人没什么区别,可这一通跪下来,造成的伤痛,有可能是会让人带一辈子的,我们家里,以后不允许这样的惩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