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青箩有些不敢相信。“我确实不知道母亲曾经承受过这些,我那时真的太小,连她的模样都已经不记得了,更没有人跟我说起过她,在郑府,她完全被人遗忘。”
这话说得有些艰难,青箩为自己曾经那些片面的想法而羞愧,一个才情满溢的女子,以为一片深情终得托付,却只在新婚的头三天里,算是正经的见过自己的夫君,剩下的日子里,每天被恶妇挑衅,如果夫君能偶尔来正院一次,那也只是为那个恶妇找场子来的,这样的日子,搁到谁的身上,能够好好的过下去呢,更何况,她当时是个有孕的身子呢。“她真的生了两天才生下我?”
听骆清蹊说她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还能把自己生下来,只这一份坚韧,一般人就不能够了。“是真的,这事儿当时很多人看见的,你想啊,每天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便是她想长得胖些,也是不能够的,等到身体弱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是想补也补不回来了,这些话真的从来没人跟你说过?”
骆清蹊知道青箩的身边,是有一位母亲留下的陪嫁妈妈的。“其实诸妈妈偶尔有提起过母亲,应该是她怕小小的我受不住那种残酷的打击吧,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母亲这些凄惨的境况,诸妈妈偶尔说起的,也只是母亲如何的温柔善良,才情手艺如何的出众而已,所以我对母亲的印象,一直是个温柔娇弱,知情守礼的美貌女子,从没想过她还受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
人都是自以为是的,青箩的想法里,以为性子柔和,便是懦弱了,却忘了,她还有另一个称呼,母亲!骆清蹊看到青箩有些微微的发抖,以为她冷了,握住她的手,刚想说让她下车回屋子里去,就听到青箩又问了一声,声音轻轻的,仿佛怕是惊扰到了什么。“母亲去世的时候,真的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坨。”
骆清蹊连叹气都不敢了,他有点儿后悔把事情都讲给她听,可此时,这些说出去的话却已是收不回来了,所以他只是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郑青箩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以势不可挡之势,把自己瞬间淹没。“青箩,别这样,母亲如果活着,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每天快快乐乐的,开开心心的,你小的时候,诸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离去的人,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会在天上看着自己的亲人,母亲也正看着你呢,她一定会希望看到你笑,希望看到你幸福,而不是看到你哭,看到你为她而伤心。”
骆清蹊把青箩抱到自己的腿上,像个孩子一样的抱着,一只手还不忘稳稳地抬着那她那条受了伤的腿,用脸颊温柔地蹭着青箩的额头,这是他幻想过无数次,母妃为自己做的。母亲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她的无所不能,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会有超乎想像的能量,而那个母亲,只不过是一个正当花季的女子,那得是吃着什么样的苦,才能在去世的时候,瘦成一个孩童的模样,她死的时候,心里会有多不甘,多委屈,如果没有了自己,她是不是早早的就能从郑家脱离出来,也许,她现在正姿态飞扬地活在京城的某个角落,牵着自己的孩子,守着自己夫君,过着平淡或幸福的日子,自己的怨恨有多么没有来由,母亲是用她的一条命,换了一条给自己,郑青箩的眼泪是止也止不住了的。“如果没有我,她该多幸福。”
青箩呢喃着,虽然她不是本主,但在此刻,青箩才有一种她和本主合为一体的真实感觉,因为爱,她现在是真正的郑青箩。“如果没有你,她可能早早就去了,因为你,她才多活了那三年。”
母爱之所以称之为母爱,首先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如果她当年不曾有过青箩的话,或许她就像颗流星,只灿烂一刹那,便会陨落,生之所以执着,是因为她有所期待。“我们进屋吧,这天气还是太冷了些,别真的冻坏了。”
骆清蹊抱起青箩,出了马车,便看到一顶轿子在旁边候着,这府里因为原来只有骆清蹊自己,倒是没备过轿子的,此时的这顶轿子,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他目光一扫过来,骆三就站了出来。“主子,王妃过门那天,就让人备着了,毕竟王妃不及主子的身体,总是从二门走回到正院,路途远着呢,那也不是个常事。”
骆清蹊面露赞赏,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径自把青箩放进了轿子里,看到轿子里还铺了厚厚的软垫,等放好了青箩,又有人备了个软凳给她垫着腿,骆清蹊便已是格外的满意了。“去后头领赏吧,办得不错。”
骆三得主子赞一声,便已是喜出望外了,这一声赏,更是让他开心不已,他可是知道的,这样子去领赏,是可以自己挑东西的,他可是早就相中了一把王爷从塞外带回来的小弓弩,看着王爷跟着轿子往二门里去了,他示意骆五跟着,自己便颠颠地奔着帐房跑去。到了正院,骆清蹊一径让轿子抬进了院子,直到正房的门口,才让轿子停下来,又任劳任怨地把青箩从轿子里抱下来,一路抱到了内室,把她放到了床上,墨柠赶紧过来,接过手帮青箩把衣裳换了。“王妃这是怎么了,这回府一趟怎么还受伤了,不是那几位又闹妖蛾子了吧?”
换衣服的时候,当然就看到青箩的伤腿了,墨柠立刻就想到,定是府里那几个不省事儿的,又找王妃麻烦了。“可不是嘛,二小姐又起了坏心,绊着咱们王妃了,不过,这次可多亏了墨芙,给咱们小姐报仇了,二小姐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墨菊嘴快,墨柠一问,她就唧唧喳喳地说开了,骆清蹊倒也没拘着她们,听墨菊这么说,他心里也畅快着呢。“怎么就又绊王妃了,还好吃不撂筷了,这是得着好处了,使了一回不够,还要再使一回。”
墨柠却是拧着眉唠叨着。“可不是嘛,若不是上回我们王妃命大,还不一定救不救得回来呢,真是太可恶,不过,墨柠,这次二小姐是真没捞着好,墨芙在后面看到了二小姐的动作,她看咱们王妃被绊倒了,就把二小姐给推了出去,正好给咱们王妃做了垫背,王妃摔倒的时候,因为还搀了老夫人,结果两个人都摔在了二小姐的身上,你想想看,两人砸在她身上,那喀嚓一声,我们可都听得真真的,结果就骨折了,也算她命大,只是骨头裂开,没有伤到心肺,哼!”
这话明显幸灾乐祸呀,有点儿过了啊,青箩马上制止,王爷还在旁边呢,看看这家教,也太过松散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有这么编排主子的嘛,都该干嘛干嘛去,再敢嚼舌根,看不打你们板子。”
雷声大雨点小的训责了一通,丫头们一吐舌头,都乖乖地下去干活了,脸上却还是洋洋得意,没有半点被训斥后的郁色。看到丫头们都下去了,青箩才朝坐在桌旁的骆清蹊招了招,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问起,骆清蹊就握了她的手,静静地等着她说话。“王爷,就算前面的所有事情他都不了解,被他的这位继妻蒙蔽了,但孩子的舅家来人探看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让舅家的人看看孩子呢,如果那时候能见到孩子一面,孩子就受不了那么多的苦了。”
青箩并不是在为自己抱屈,她是在为自己这个身体的本主抱屈,不管大人是为何起争端,孩子又有什么过错?怎么就该她承受这一切呢,而且青箩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所承受的一切,她都是有着切身体会的,这种感觉,让她有点毛骨悚然,却又觉得理所应当。“郑大老爷当时并不清楚自己求官时,留在了好的位子上是因为受了别人的帮衬,只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当他清楚了事情真相后,他就对蒋大人一家人敬而远之了,这也是他对母亲不亲近的其中一个原因,何况,舅舅家来看孩子的事情,郑大老爷未必知道,有他这位继夫人把着家门,怕是他还真被蒙在了鼓里。”
反正青箩也听出了故事是在说哪一个,骆清蹊也就不再费劲地说某个人,直接点出了故事的主角是郑大老爷。“其实,就像我跟王爷说过的,我并不太怨恨郑大老爷,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有很多事情,他不知情也情有可原,我只是有些理解不了,他对亲生女儿的忽视,再不济,那也是血脉亲情,他怎么就能忽略到那种程度呢,赵侯爷虽然也错信了姨娘,但他对他女儿是真的很好,赵小姐在去庵堂之前,是真正享了父母的福的。”
青箩倒不是故意要提侯府的事情的,只是她觉得,跟赵侯爷比起来,郑大老爷所做的,也差不上太多,都是错信了枕边人,他们差得多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对于青箩的态度,一个护女儿护得紧紧的,生怕有闪失,另一个则把女儿当成屋外的野草,不理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