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种大势已去的颓然样子,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他其实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呀。唐安城在阮绥绥一周岁多的时候就离开了她们母女,但是阮素从来没说过他半点坏话,而且她也有本事让女儿就算没有爸爸也过得没有缺憾,所以当她带着十几岁的阮绥绥回到海城见唐安城的时候,绥绥都对唐安城没有一点怨恨的感觉。但是小孩子总是希望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阮绥绥也不例外,她觉得爸爸那么帅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可是那个时候唐安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沈心慧。五六年前,沈心慧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她现在差不多。唐安城宠沈心慧入骨,据说当年为了追求她费尽了心思,这么多年他心里早就放下了阮素和女儿,乍见她们,他其实是拒绝的。但是也有一点欣喜,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做阮素的主人,拿出当男人的那种架势来,不再是穷小子私生子卑微的对着她大小姐,可是他最后还是错了,阮素的高贵已经到了骨子里,而他在她面前的卑微也到了骨子里。直到阮素去世,他才知道这种卑微压制了他对阮素的爱,直到她没了,他才发现。沈心慧敏感,发现了这点,拼命的逼婚,可是有了这层阴影和阮绥绥的怨恨,他的婚姻一点都不幸福。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谋算半世,到了这里却输的一塌糊涂。微微一笑,他身体前倾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阮绥绥,“绥绥,这些都在你妈妈名下你继承也是应当,不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心慧好吗?”
这话说的很可笑,她年纪小小倒是反过来要帮她照顾老婆,而且这老婆还是有父母有个拿他当宝贝的兄弟,不过唐安城那种语气和神态让阮绥绥说不出无情的话,她摇摇头,“你太看的起我了,别说我为什么要照顾她,我也没这个能力。”
“你有的,绥绥,爸爸拜托你,沈崇禹对你好,只要你能容下心慧,他一定会对她好。”
阮绥绥哭笑不得,“你是被关傻了吗?我和沈崇禹离婚了,再说他对沈心慧有多好你不知道?恐怕不比你差吧?我还是走了,别刺激你了。”
阮绥绥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绥绥”唐安城颤抖着嘶吼,“帮帮爸爸,照顾心慧。”
阮绥绥眼睛里像被揉了一把沙子,而心里则像被撒了一把盐,又堵又卤的慌。脚步加快,她抹着眼睛快步走出去,再也没有回头。在很多年以后,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不免有些遗憾。如果她回头,一定会看到唐安城泪流满面;如果她回头,还可以再看唐安城一眼。因为,今生这是最后一次见他。海城的六七月份是最热的季节,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就格外煎熬。虽然房间里有空调,但是她心里总觉得长草,扎的胸口都刺刺的痒,很闷很热。唐安城和沈心慧离婚成功,但是这是一次很奇怪的离婚案,因为夫妻双方都没有到场,全是双方律师周旋。他们离婚后一周,唐安城的案子就开审了。阮绥绥自然不会到场,这跟她没有关系,唐安城本来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唐安城的案子沈崇禹没参与,付景扬和另一名律师接手,可是还没有开庭,意外发生了。不知道怎么唐安城脱离了法警的看管,自己一个人爬上了法院的楼顶。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想逃跑,付景扬气的嗓子都喊哑了,老唐你个二百五,这种关键时候逃跑,你丫想无期。过了不久,人找到了,头朝下跌落在水泥地面上,死的透透的。付景扬白了脸,当场就跌坐在路边,他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连说话就绞着舌头,“三哥,老唐完了,他跳楼死了,这丫的怎么这样,不就是判个十几年吗?”
沈崇禹正在办公室里,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一松,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死……了?”
“嗯,红的白的血和脑浆子都出来了,三哥,老唐他,他太傻了。”
沈崇禹深吸一口气,脸木木的,一点表情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先稳住,我马上过去。”
“三哥,心慧状态不好你得瞒着她,还有,绥绥她?”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管。”
挂了电话,沈崇禹点了一根烟,一口接一口的抽,等到一根烟抽完,人才镇定下来。抹抹脸,他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让万珂开车,去了法院。法院那边尸体已经给抬走了,因为是意外死亡,送去了刑警队的法检中心。无一例外的,这么大的事情记者都疯了,频频拍照挖新闻,见到沈崇禹,更是疯了一般扑上去。“沈律师,唐安城是您的妹婿,这次他出事您什么看法?”
“沈律师,唐安城摊上官司身为大舅哥又是金牌律师怎么不出面帮他?现在人死了你没遗憾?”
“沈律师,沈律师……”付景扬和万珂使劲儿拦着,沈崇禹却不得不面对镜头,他神色凝重,却还是一贯的清雅,“各位,死者为大,请不要先在这里妄加揣测。”
因为长得高,在人群里他也是看的远,越过了那群记者他发现了周越白。周越白站在那里,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得意。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不觉指甲弄疼了自己。万珂留下来处理这里的事情,沈崇禹和付景扬摆脱记者去了刑警队。萧焊东早在等着他们,一见沈崇禹就沉痛的说:“老唐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萧焊东点点头,“走吧,我带你们去。”
停尸床上,法医已经对唐安城的尸体做了简单的处理,不是血渍呼啦的那么吓人,但是头盖骨跌碎了自然不好看。付景扬没忍住,捂着嘴巴就跑出去。沈崇禹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唐,我真错看了你,你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你走了,心慧怎么办?从里面出来,付景扬又问了一次,“三哥,要不要通知绥绥?”
沈崇禹的大手扯松了领带,“就算不说她也会知道的,但她现在是孕妇,不用来这里了。”
是的,没等沈崇禹给阮绥绥打电话她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她正在燕字回吃蛋糕,虽不及防的,那血淋淋的一幕就闯入了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