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茶泼去,又再续上九成开的水,壶身在手中略转,另取干净茶盏,慢慢倾上两盏,捏一盏在手,一手轻托,送到皇帝面前,淡淡道,“皇上请!”
一如最初,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宇文青峰微默一瞬,慢慢将茶接过,却不嗅,也不饮,只是定定向她注视。梅如许捏起第二盏,轻嗅茶香,浅啜一口,这才轻声道,“蒙皇上眷顾,不以草民为奴,每一次烹茶,都是草民与皇上同饮,这茶中纵有什么,难不成草民是不怕的?”
是啊,茶里若是有毒,就算她有解毒之物,这几个月每日喝下来,又是什么样的身子禁得住的?皇帝眉峰微拢,沉吟片刻,说道,“可是,当真是近几个月,朕……”近几个月,不但身体龙精虎猛,欲望也较以前旺盛!刚才他心中除了疑虑,还有些气怒,说话再没有遮拦,可是此刻被梅如许的几句话一问,有些话倒不好如口。梅如许浅浅一笑,说道,“茶本就有提神的功效,想来平日皇上忙于朝政,身心乏累,饮一盏清茶,自然神清气爽!”
“是吗?”
宇文青峰低问,语气已不如之前笃定。梅如许抬眸向他一望,轻叹道,“若皇上仍然存疑,大可先将草民看管,留待日后查证,这茶……也还是暂且不饮的好!”
“嗯!”
宇文青峰低应一声,将手中的茶送到鼻端轻嗅,但觉茶香缭绕,分外诱人,想了一想,终究没有饮下,起身道,“看管倒不必,近几日你就留在此处,不要乱走!”
转身大步向院门而去。听到院门关上,梅如许慢慢将手中的一盏茶饮尽,这才浅浅含笑,说道,“草民遵旨!”
内务府总管安承江正守在门外,见宇文青峰大步出来,连忙迎上,陪笑道,“皇上今日怎么就走?”
宇文青峰“嗯”的一声,突然想起什么,骤然停步,问道,“梅居士烹茶所用的茶叶、器具,是内务府所办?”
安承江连忙躬身,回道,“是,皇上,素来都是梅居士点明要什么,奴才命人库中去取,每一次都有备录!”
宇文青峰皱眉,默思片刻,问道,“那她所研的脂粉呢?”
安承江忙道,“也是一样,梅居士只列出单子,奴才库中去取,实在没有,就命买办去采买,也是走的几家官辅!”
也就是说,梅如许果然没有机会下毒?宇文青峰点头,想一想说,“近几日虽说宫里喜事连出,可也多事,内务府统管着整个后宫的琐事,你要警醒一些才是!”
安承江躬身,连连应命,见他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这梅居士可是有什么不妥?”
宇文青峰轻轻摇头,略想一瞬,问道,“我记着当时是说,这梅居士是皇后请进宫来?”
安承江点头,说道,“皇后是听说这梅居士所研脂粉极好,又不能命人出宫去买,就命奴才将人接进宫来。奴才原也多着些小心,她来时,就是衣裳、发簪,也是细细查过的,并无夹带,所用之物,也由内务府细选。”
宇文青峰听他答的仔细,略一沉吟,问道,“皇后将她接进宫,就是为了研磨脂粉?”
安承江连应,说道,“原说待她调配几样之后,就仍送出宫去,哪知道竟然蒙皇上垂青!”
是啊,就是那一天,自己偶然闻到茶香,从此将人留下。宇文青峰点头,一肚子疑团,又不能向他说,挥手命他止步,自个儿大步离去。直到走进御花园,随身的内侍才跟上一步,躬身道,“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一缓,沉声道,“讲!”
内侍微一斟酌,这才问道,“皇上心中可是有什么不解?”
宇文青峰侧头瞧他一眼,不禁轻叹,说道,“从朕大婚,到如今已有一十二年,前几年有……前几年也倒罢了,可是近几年来,皇嗣着实艰难,好不容易保住冷妃的肚子,偏又是个公主!”
这个内侍虽然品阶不高,但近身服侍,倒是个能解意的。闻言不禁一笑,说道,“奴才只当皇上疑惑什么,原来是为了此事!”
“哦?”
皇帝挑眉,疑道,“难不成,你倒知道?”
内侍躬身,轻声道,“皇上可还记得,每日去太后宫中定省,都要饮一盏汤品?”
宇文青峰一惊,失声道,“你是说……”这一句声音极大,内侍顿时吓一跳,“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奴才也是前儿才听长寿宫的小江子说起,说承亲王府里,来了一个什么方士,有一举得男的丹药。太后听说,就命承亲王取一些来,因皇上一向忌着这些,怕皇上不饮,才命人化在汤品中!”
宇文青峰听的手足冰凉,一脚将他踹翻,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这一发怒,跟着的从人顿时大惊,齐唰唰跪倒在地,齐声道,“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