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暮秋的婚事,最后的决定是在京城办一场,再回北洼村办一场。问他们理由,老汉说:“我们年纪大了,在家办喜事,就是想见见家里的老人,亲戚,有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了。”
虽然每次回家一肚子糟心事,老人还是想家。他反而建议说:“爷,这次回去给五叔办事,老家亲戚和村里的,咱们就不收礼了,不管谁来都能吃,五叔是你一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老汉一听有些不乐意,不过张良广走过来说:“爹,在家里办酒席花不了多少钱,家里亲戚日子都不好过,老五婚事的钱我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秀兰就在一旁笑嘻嘻看着,估计是两人商量过的。张卫东说:“爷,你就答应吧,三婶的五家蛋糕店,现在生意好的不行,这钱别给三叔省。”
那边胡丽敏和张老黑也表示要赞助,最后商定这场婚礼就由他们两家一起出钱了,老汉看着亲热的一家人,感慨地说:“我做梦都想你们兄弟能有这么一天,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着,我真是太高兴了。”
李秀兰说:“爹你最应该谢得还是咚咚,要不是他带着他们大家,咱们家家的日子哪有这么好过。”
说到这里她忽然难过起来说:“当初张良广的工资那么低,要养活我们一家四口,还要养活我娘家,想想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后怕。”
胡丽敏也在感谢张卫东。黄氏骄傲地说:“咚咚是咱家的长子嫡孙,当然是最能干的。”
张卫东被一家人夸的不好意思地说:“差不多了,不是说我五叔的婚事吗,怎么老说我呢。”
五月份的时候,黄氏就看着黄历,念叨着地里的麦子该收了,每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卫东就会心惊胆战,老汉埋怨说:“你老糊涂了,每次回去不都气个半死,非要自己找不痛快干什么?”
黄氏抹着眼泪说:“凤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回去。”
人老了恋家,黄氏这些日子经常对张卫东说她小时候的事,说鬼子进村的时候,喜欢到处找花姑娘,黄氏就和村里的姑娘媳妇一起,用锅底灰抹脸,再好的衣裳也得撕烂,那些鬼子都没有人性,把好人家的姑娘祸害完了,还拿刺刀扎死,有两个性子烈的,被他们剁碎了喂猪、喂狗。这些话其实张卫东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每次只要黄氏愿意说,他都会展现出极大的兴趣。他明显的感觉,黄氏真的变老了,虽然这些年养得还行,可年轻时日子太苦身体早就坏了,这让他很悲伤,四处打听神医妙方回来给她补,中医说老人的身体就像筛子,不管怎么补都留不住。他对老汉说:“爷,我也正好要回家看看,就让我和四叔带奶奶回家吧。”
老汉说:“真拿她没办法,去吧。”
为老五筹备婚事,他自己走不开。黄氏听说要回家,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早早收拾小包袱,想着给家里的谁谁带什么东西,说到二儿子和张凤英时,楞了一愣,听三媳妇叫了她一声,她说:“噢,我没事。”
这次还是开车回去,张卫东叫了出租车公司最得力的刘康跟张老黑轮换开,其实刘康现在已经是出租车公司的半个负责人了,不过为了不让这趟行程出事,还是让他出来了。回到北洼村以后,他就变成专职的司机了、一路无话,这次直接开到了家门口,打开门就看见关月玲带着妹妹和张浩康看电视,听见门响扭头,见到是他回来,顿时高兴地站起来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回自己家还要招呼什么,想你们了我就回来了呗。”
妹妹抬头比划着身高说:“哥,你好高呀。”
彩霞和任可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张卫东有些恍惚,女孩子发育早,现在她俩就是两个大姑娘,彩霞已经参加过中考,任可欣比她还要高,可是现在还在读初二,看到了张卫东哭丧着。听张卫东劝了她几句,人才好受了些。张浩康很机灵,居然还认识他,扑上来要哥哥抱,张卫东一把抱起来说:“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抱,要脸吗?”
“我是咱家的小宝贝,我不要脸。”
他估计随了姥爷一家的性子,不让嘴闲着,总在说话。黄氏最后才走进来,关月玲诧异地说:“娘,你也回来了。”
黄氏接过四岁的张浩康就开始流眼泪,张浩康说:“奶,你老了。”
黄氏听到这里,更难过了。家里的姐妹,对黄氏的到来,反应就很淡了,婆婆来了,关月玲立刻和周嫂一起出去买菜,要犒劳一下大家。张卫东说:“妈,我也不累,我和你们一起出去吧。”
儿子要和当妈的一起出去,关月玲很高兴,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热情打招呼,原本想着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亲妈就能搬去京城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但是关月玲好像更适应现在的生活,怎么办?关月玲特别能聊,只要有人叫她,她就能停下来和不相干的人说上半天,今天话题的主角变成了边上不说话的张卫东,所有人都指着他问:“老关,这就是你那个上北大的儿子吗?都长这么大了,真帅。”
关月玲每到这时候就会谦虚的说:“可是呢,都这么大了还一点都不省心。”
于是这些街坊邻居就对张卫东好一通夸,从这些邻居的嘴里,他才惊奇的发现,自己在皖北简直就像是传奇人物一样,好像谁都知道,去个菜市场,都被无数的大爷大妈围观。他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很多人围着,就差没扔根香蕉过来了。关月玲很享受这种和儿子相处的时间,更高兴儿子被大家重视,还招呼他不停叫人。这个菜市场有她娘家的亲戚,舅舅阿姨姥姥姥爷什么的一大堆,张卫东也不心烦,让叫什么就叫什么,这个诚恳的态度,很是赢得了菜市场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