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炎正在仔细观察伊莎·桑德利亚小姐的办公室,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心道一声这俩妞回来得好快,赶紧把严重侵犯自己肖像权的干草小人塞进了怀里。 然后,门外远处传来了白霜的声音: “悼、悼亡者大人?”
随之是一阵奔跑声,似乎是白霜从某个地方跑回了书房门前。 夏侯炎还以为白霜是在叫自己,正要答话,却听见门外有另一个声音疲惫答道: “啊,是白霜啊,我回来了……怎么,你有事吗?”
夏侯炎的表情僵住了。 因为门外回答白霜的这个声音,好像和他自己的声音…… 一模一样啊…… 白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似乎也有点困惑: “啊……可、可悼亡者大人,您刚才不是已经进书房了吗?您……您怎么又从总部外边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 夏侯炎感觉有一滴冷汗徐徐流下额头,沉重得像一颗滚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艾略特·伊戈尔”的声音才平静答道: “我刚才进书房的时候,穿的也是这身黑斗篷?肩头也佩戴着紫色风信子?”
“是……是啊……”白霜显然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结结巴巴地道。 又是片刻沉默,正当夏侯大官人四下环顾想找个能够跑路的通风管时,门外的“艾略特·伊戈尔”却淡淡答道: “我刚才在试验一个能够短距离传送的逃生机关,是在进书房以后又传送到总部外面的……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你不要紧张。”
夏侯炎愣住了。 门外的白霜似乎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说您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换地方了呢……那、那您刚才让我和玄冰拿的教徒名单,我们继续去地下密库拿了?”
“教徒名单……”门外的正牌悼亡者小姐,似乎是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然后冷冷地道,“好啊,你们继续去拿吧……你们的‘悼亡者’可是很需要这玩意儿呢……” 夏侯炎简直都能感受到自家未婚妻话音里的杀气了。 唯有脑袋似乎缺根弦的白霜,欢快地答应了一句,然后走远了。 片刻的平静之后,书房的门把手被人转动了。 夏侯炎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身穿黑袍、肩佩风信子的“悼亡者”,徐徐走进书房凝望着自己,挤出了一个超级僵硬的尴尬笑容。 一真一假,两位“薄葬教派”悼亡者静静对视。 霜枫岭领主的心中在狂吼: 我草我草我草!这小妞他娘的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原以为可以趁着伊莎不在、冒充她的身份搞一点薄葬教派机密,可没想到伊莎·桑德利亚从闹市脱身以后,显然是没有丝毫停留就赶回了这座邪教总部…… “呃……”某六耳猕猴试探性地问,“你好?”
伊莎·桑德利亚的黑兜帽深处传来一声疲惫的长叹。她伸出纤手,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闭月羞花的白皙俏脸。 当然,此时伊莎的脸颊侧面有一片淤青,是刚才被某人推倒在大街上时,不小心撞到的。 伊莎·桑德利亚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手足无措的西贝悼亡者,缓缓从脖子上摘下一颗绿色小海螺,然后用她自己的软糯声线冷冷问道: “假扮我好玩吗,我亲爱的未婚夫,尊敬的霜枫岭领主大人?”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什么逃避的办法了,夏侯炎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摘兜帽,伸手指着伊莎小拳头里攥着的“拟音螺”,分毫不让地回敬道: “我的伊莎小姐,好像是你先假扮我的吧?我们霜枫岭很有版权意识的,随便用我的声音,给钱了么你?!”
即使是在书房昏暗的灯光下,伊莎·桑德利亚的脸蛋好像也有点泛红了; 然后,她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露出真容的霜枫岭领主,怒道: “谁、谁说全大陆只有你的声音是这样的!我、我想用什么声音、就用什么声音!”
“那这个呢?”
夏侯炎从怀里掏出霜枫岭领主公仔,耀武扬威地举到伊莎眼前,“你用我的形象扎小人,经过我们霜枫岭版权局的许可了吗?”
伊莎·桑德利亚的动作和表情同时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书桌,果然发现自己平时最喜欢抱着睡觉的小玩偶已经不翼而飞。 私生活惨遭暴露的圣痕地女伯爵兼薄葬教派悼亡者,愤恨地瞪着领主大人,差点把嘴唇咬出血来。 “这样吧,我们霜枫岭正在鼓励文化建设,对盗版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侯炎晃了晃手里的公仔,耸肩道,“模仿我的声音,五枚金币,用我的形象制作玩偶,八枚金币,伊莎你总共只要付我十三——” 夏侯炎的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他不得不弯下腰来,以避过一只破空袭来、饱含羞愤的“拟音螺”。 “艾略特·伊戈尔!”
伊莎·桑德利亚此时的神态哪还有晚宴上的优雅、妩媚和诱惑,只剩下如欲烧尽半边天的少女之怒,“你刚才打我!”
夏侯炎脑子短路了。 在他的预期里,伊莎·桑德利亚无论是指责他冒充悼亡者、或是盗窃教派机密,那都情有可原,自家机构被人渗透以后怒火滔天也是很正常的; 可……“你刚才打我”算是什么玩意儿? 和“薄葬教派”的命运比起来,原来这小破事儿还他妈值得计较的吗? “亲爱的伊莎小姐,请恕我直言……”夏侯炎一抹头发,酷酷地道,“本领主在裂魂之地上扁人无数,如果每个被我打过的人都要求道歉的话,我他妈都要鞠躬鞠到腰间盘突出了……” 下一秒领主大人就没那么酷了。 因为伊莎·桑德利亚已经如野猫般扑了过来,用毫无力道的小拳头疯狂地捶打着他的手臂。 夏侯炎极其隐蔽地蹲了蹲身子:这几天伏案工作太多,肩颈酸痛,正好让这个发疯小妞给爷捶捶…… 不过伊莎·桑德利亚的刮痧按摩并没有持续太久,怒火冲天的圣痕地女伯爵,一把揪住领主大人的胸襟,伸指点向了自己脸上的淤青: “这个!都是你刚才撞的!”
“呃……应该……是吧?”
由于伊莎的脸靠得太近,夏侯炎不得不把脑袋往后仰了仰,才躲过了她带着玫瑰芬芳的吐息、并且看清伊莎脸上的伤势。 “你负责!”
伊莎愤然道。 “哈?”
夏侯炎干巴巴笑了笑,“亲爱的伊莎小姐,本领主在裂魂之地上扁人无数,如果每个被我打过的人都要求负责的话,我他妈——” “给我揉揉!”
伊莎·桑德利亚怒道。 领主大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一语出口,伊莎似乎也有点后悔,眼神一阵飘忽闪烁。 夏侯炎试探性地伸出两根手指,贴在伊莎的脸颊边,揉了揉。 手感一级棒。 “那个……伊莎你刚才屁股有没有摔痛的?”
他缩回手,坏笑着问道,“那个……还需要我负责吗?”
伊莎·桑德利亚怒气冲冲地仰脸瞪视着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染遍脸颊的赤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恼火还是因为羞愤—— ——然后,完全出乎夏侯炎预料,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霜枫岭领主愣了愣,然后果断遵命,伸手绕到伊莎背后,覆在她的伤势上用力揉了揉。 不过当他低下头想打量一下伊莎的表情时,却发现这小妞已经深深低下了头,只亮给他一个秀发如云的小脑壳。 然后,伊莎一巴掌扇飞他的邪恶之手,伸臂将他推得退后几步,最终重新抬起头凝视着领主大人。 圣痕地女伯爵的脸上,红晕尚未褪去,但表情已经重新变得冷淡而严肃。 夏侯炎满是无辜地举起双手,以示自己人畜无害。 “你……”伊莎大概是咬了咬牙,才维持住公事公办的淡漠语调,“……你为什么会在街上,为什么会追我……追——” 伊莎·桑德利亚抿了抿嘴,才勉强继续道: “——追我这个薄葬教派悼亡者?还有,为什么要冒充我?你对薄葬教派有什么企图?尊敬的霜枫岭领主大人,请你回答我这些问题!”
夏侯炎翻了个白眼: “先声明啊……我可没有蓄意冒充你……纯属是你那两个保镖眼瞎认不出人……” 伊莎似乎恨恨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死死盯着夏侯大官人厉声道: “‘没有蓄意冒充’?!那你这身默客长袍,和紫色风信子是怎么回事?!”
夏侯炎摊了摊手: “拜托、伊莎小姐,我原本是准备和你接头来着,这身不是便于识别的接头专用服饰嘛……” “接头?!”
伊莎·桑德利亚怔了片刻,咬牙道,“可……可我今天不是来见……来见……” “按照计划,你今天本来要见亲爱的夏多尔商会会长,也是你们薄葬教派的帝都主祭的对吧?”
夏侯炎狡黠地眨了眨眼,“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几天里,夏多尔会长正在我们伊戈尔家族做客……” 伊莎的眼神在几秒钟内变幻了好几次,最终归于愤恨: “所以是夏多尔朝你透露了接头的消息?是他带你去‘午夜之星’、代替他跟我接头?他堂堂帝都主祭,就这么背叛了薄葬教派、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
“说实话,你们薄葬教派的人员忠诚度太差了。”
夏侯炎无奈道,“强烈建议你们跟霜枫岭政治部主任汤姆·劳伦斯学习一下怎么进行思想建设……” 一个小拳头重重锤在了他胸口,这次似乎是没收力,有点疼。 “夏多尔什么时候被你抓住的?”
伊莎咬牙问道。 “几天前。”
夏侯炎揉了揉胸口,苦笑道。 “他是怎么……”伊莎问到一半,哼了一声,“……算了,既然是你,肯定有办法揪出我们教徒的身份和行踪……” 伊莎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凝视着领主大人: “绑架我们的帝都主祭,想要跟我这个悼亡者见面,冒充我的身份索取教徒名单……说吧,你干出这些事情,是想对我们薄葬教派做什么?”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我亲爱的未婚妻伊莎·桑德利亚小姐。”
夏侯炎冲着神色一滞的伊莎微笑道,“你作为帝国贵族、圣痕地女伯爵,居然偷偷混成了薄葬教派的悼亡者、地下邪教的大头子……伊莎·桑德利亚小姐,你这又是想做什么?”
伊莎默然摇了摇头,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 “艾略特,我们公平一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反正今天的计划本来就是跟悼亡者摊牌,夏侯炎是根本就无所谓的,直接撇嘴答道: “我想要赞助薄葬教派。”
“赞……赞助?”
伊莎吃吃地道。 “对,赞助。”
伊莎的表情冷了下来: “我看,你们伊戈尔家族赞助是假,想要在幕后控制住薄葬教派是真吧?”
“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夏侯炎耸肩道,“你们教派需要拿钱发展壮大,我们伊戈尔家族需要在帝国内地暗中保持一定的控制力和影响力——我认为这是个双赢的买卖。”
伊莎低着头,没说话。 夏侯炎眼看对方没有直接表示拒绝,似乎有戏,赶紧趁热打铁: “伊莎,只要你允许我们伊戈尔家族赞助薄葬教派,你们这些死神信徒还是可以自由举办仪式、招徕教众,只不过哪天伊戈尔家族有了需要,你们可能得出力帮点忙而已……你看就连那家‘午夜之星’妓院,背后不都有夏多尔商会的资助?时代不同了,故步自封闭门造车只有死路一条,为了自身发展、接受伊戈尔家族的赞助,不丢人……” 伊莎依旧保持着沉默,娇躯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 但最终,她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咬着嘴唇抬起头,直视着霜枫岭领主的眼睛,颤抖着道: “我……我拒绝!我伊莎·桑德利亚乃是薄葬教派的悼亡者,我……我决不能让这个教派,就这么成为你的、成为你们伊戈尔家族的奴仆和傀儡!否、否则……” 她顿了顿,然后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 “否则……我还怎么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