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站在戏台下方,左边是一圈子的健身器材。血腥味更重了。我右手不自觉的抖了抖。这是自小的小毛病,一紧张就抖。我凭着一腔怒火冲进游乐场的冲劲散去,终于意识到自己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鬼蜮。不是真正的阴司地狱,而是同阳间糅杂在一块,白天归活人,晚上归鬼怪的地方。一般废弃的大型场所很容易成这样的地方。游乐场白天人不少,晚上阴气再重,也很难成鬼蜮。我猛然闭上眼,右手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以我这点本事,陷入鬼蜮,等于九死一生。那发面馒头,用一条项链、一出戏,让我身陷鬼蜮而不自知。等我终于发现的时候,想要出去已是难上加难。血腥味随着极轻的风往鼻子里钻,搅得我胃里翻滚,一个没忍住,直接呕了出来。不过我胃里没什么东西,干呕几声,嘴里发苦的很。“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笑声,伴随着血腥一起传过来,绕在我身上,像是在打量我一般。“是活人!”
一道惊讶声自身后传来,刚刚黑了一圈的游乐场重新亮了起来。再亮起来的游乐场,不像之前那般清冷。到处都是鬼影。有老又少,高矮胖瘦,盘了好一出大戏。刚刚尖叫的便是个穿着白纱连衣裙的小女孩,长的是真可爱,如果她手上举着的是荧光棒,而不是一根人骨的话。她歪着脑袋,咯咯咯笑着,绕着我跑了好几圈,人骨差点戳到了我的鼻子。“来追我呀,大哥哥,来追我呀。”
她往前跑,脑袋却扭过来看我。她扭曲的角度很奇特。身体还在往前跑,脖子也没有动,只有个脑袋,整个咔嚓咔嚓一百八十度的转过来。灯亮的一瞬,血腥味终于散了些,翻腾的胃部终于消停了一些。小女孩还在喊我。“大哥哥,你怎么不追我呀!”
她突然停住了,铜铃般大的眼珠子瞪着我,旋即两手抬起来,将脑袋咔咔搬正。一阵哭声陡然传来。她哭的越来越伤心,哭声吸引了离的近的几只鬼影。是一个老头,领着三个娃娃。他杵着拐杖蹒跚的走过来,看起来和普通的老头一模一样。他将小女孩搂在怀里,低低的安慰了几句,然后浑浊的眼珠转向了我。“你惹哭了小呆,就要负责哄她。”
老头话说的很客气,手底下的动作却很黑。话刚说了一半,他的拐杖就丢了过来。三个娃娃飞身将我团团的困在中间,嘴里咕哝说着什么。我甩出锁魂绳,缠住拐杖,用力一扯,将拐杖狠狠的劈在其中一个围着我的娃娃头上。“哇!”
娃娃哭的凄惨,另外两只娃娃也跟着哭。哭声刺的我脑袋一阵阵的发疼,眼前也有些发晕。“坏人,他是坏人,爷爷,快,杀了他。”
小呆哭的更凶了,一张圆圆脸上流着的却不是泪,而是血。这是凶化了。我揉揉太阳穴,尽力保持着清明。入鬼蜮,万鬼巢,魂魄失,原身灭。鬼蜮中的鬼怪,以纠缠为主,留的时间越长,活人魂魄便越难归体,到最后浑浑噩噩的被困在其中,再也出不去。老头将小呆抱在怀里,佝偻着背走到我面前,将她往我面前一递:“你快哄哄她。”
我抬眼扫了眼老头。他五官俱在,却没有任何记忆点。我眯起眼,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随后缓缓的笑了。鬼蜮和鬼蜮也是有区别的。自发而成的鬼蜮能让闯进去的术士死无葬身之地,但我今日进的鬼蜮,却不是自发而成的。我猛然甩出锁魂绳,将小呆锁住,另一只手掏出一张符纸便贴在了她的脑门上。哭声骤然停住。其他三个娃娃抽抽噎噎的,片刻后,齐齐的尖叫出声。老头一张脸缓缓的扭曲了,像是电影慢放镜头,慢慢的成了另外一张模样。是跟着盛阳的那具傀儡。这是好大的手笔。傀儡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喃喃的道:“你怎么能让小呆哭呢,她不能哭。”
它像是个话痨,语速飞快,却只重复这一句话。旋即,所有鬼影全都拥了过来。离的近了,我才发现竟都是盛阳手底下的东西。蛇女和发面馒头杵在中间,前者舔着猩红的舌头,三角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盛阳这他娘的是为了七星改命盘,将所有底牌给摆了出来。我将锁魂绳一抖,将哭闹的几个娃娃锁在一堆,当着所有鬼东西的面,拿出个空瓶,将她们全都拍了进去。鬼蜮要想形成,哪怕是人为控制,也需要几只过路鬼的。譬如刚刚拍我肩膀的和这几个只知道哭的,身上煞气不重,一看就是被卷进来的。将她们拍好,我才缓缓的直起身子。知道这鬼蜮是盛阳弄出来的,我右手慢慢停住了抖动。这些鬼东西缓缓的围了过来,身前是他们,身后是戏台。我右手一甩锁魂绳,勾住戏台上的柱子,然后一用力,便翻身而上。它们慢慢的聚拢在戏台周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却不再上前。我掏出一张符纸,轻轻吹了口气,它自手上翻飞而下,掠过一长串的火光,将整个戏台点燃。傀儡无知无觉,蛇女和发面馒头却快速的游了过来,我冷笑一声,右手狠狠的一拍,火光冲天间,戏台消失不见。我猛然睁眼,入目的是茶馆的天花板。被我击碎的灯好好的挂在那里,一看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我抬手摸了摸脖子,细长的钥匙还挂在那里。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原以为我烧了戏台,人应该出现在游乐场外,没成想,从那发面馒头出现的时候,我已身在幻境中。我抻了抻脖子,怀里有什么东西滚了一下。我掏出一个,是三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一个装着李宝福,另外两个是在游乐场灌的魂魄。不对。即入幻境,一切皆是虚影,这两个瓶子为什么还出现在怀里?我猛然坐起来,往卧室里一钻,床铺上干干净净,没有人睡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