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声的时候,我起了身。起身的片刻,敲门声停了。就像门外的人知道我要去开门一样。我再次低低的笑出声,缓缓的走到玻璃门前,外面黑沉沉的,里面也只亮着一盏聊胜于无的灯,也不知谁看谁更清楚一些。咚!我屈指,轻轻的敲在了玻璃门上。一下、两下……我敲的很慢,每一下之间的间隔也不规律,只轻重一样。足足敲了五分钟,我才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不是熟悉的街道。是另外一间茶馆。和我所在的茶馆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像是照镜子一样,那边是我的镜像。开门的‘我’显然吓了一跳,砰一下又甩上了门。下一秒,他又将门扯开,一张符纸凌空而至,是我惯用的手法。很好。我拍开符纸,手按在玻璃门上,狠狠的一推。‘我’在我面前裂开了。若这是旁人,我一定能笑出声来,因为这场景还真的挺好笑的。只是裂开的是‘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一点点的皲裂,再掉在地板上,随后消失不见,一股凉气自背部攀爬而上。脖子后面,被轻轻吹了口气。我本来应该害怕的。但此刻,我心中只有一股无名火。盛阳此人,耍的都是阴招。我甚至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被阴了,只知道这一茬接一茬的,层层叠叠梦境一般的东西,搞的我很烦躁。我一脚踹在玻璃门上,借着回弹的力道整个人凌空而起。翻起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吹气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是一张嘴。没错,只有一张嘴。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冲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场合不对,我怕是已经笑出来了。我眯起眼,脚在茶几上重重的踏了一下,一张符纸贴着腰身甩出去,在半空中骤然一停,旋即烟花般炸开。猩红的嘴唇被炸的一愣,两片嘴唇紧紧的合在一起。只是已经迟了。烟花的碎屑在它紧闭的前一刻落进了嘴里,砰的一声,炸的血肉模糊。眼前的一切也被炸开,裂缝越来越大,终于整座茶馆剧烈的摇晃起来。我反手一张符贴在自己身上,紧紧的抓着地面不动。震动停止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道声音。“要死了,你大半夜趴在地上,是要吓死谁?”
我抬起头,就看到钟成宁一脸睡相,从我身上跨过去摸水杯。亲眼见他将一碗茶喝下去,我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你……”钟成宁抬手点了点额头。我顺手一摸,摸到了一片猩红,随后才感觉到痛。在幻境中走了一遭,到底不能全身而退。我摸向怀里,只有李宝福那一个瓶子,脖子上的项链还在。啧,竟是个连环套。钟成宁睡了一觉,就着故事下茶,听完后还点评了两句:“反应慢了,你砸了灯,我还没动静的时候,就该反应过来了。”
我可谢谢您嘞。那时候,谁他娘的还能注意到这个!算了,他能。我在心里腹诽几句,从药箱里翻出碘酒,随便糊弄了伤口,往沙发上一歪,全然没了睡意。“宁哥,盛阳这他娘的不像是受了重创吧?”
我有些无语。我瞧他蹦跶的挺欢。钟成宁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蹦跶的越欢,死的时候也越直挺。“成了,你别顶着一脑门的血和我说话,快歇歇,那孙子怕是还要招儿等着你呢。”
钟成宁摆摆手,看他那样,应该是要守夜。我精神一松,困意潮水般袭来,我直接歪在沙发上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转天的中午,睁开眼的头一秒中,鬼道士风尘仆仆的跨了进来,扬手就扔给我一样东西。我手忙脚乱的接了,又差点扔了出去。“道、道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吓懵了,捧着个烫手山芋不敢放,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他扫我一眼,眉目紧锁:“你进了幻境?”
幻不幻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里捧着个人头。没错,血刺啦糊的人头!鬼道士佛尘在我头顶、手心、膝盖轻轻扫过,我沉重的脑袋顿时清明了一些。扫完,他才纡尊降贵的给了我特赦,将人头提着就进了操作间。我和钟成宁挤在柜台,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人头塞进什么机器,再出来的时候,只剩三碗血。他用托盘将三碗血端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摆,冲我们一招手:“喝了。”
喝、喝啥?我腿都有点哆嗦了,虽然我是搞这行的,这几天见血见的也很密集,不代表我能接受这种挑战啊。那他娘的可是人头。这血里还漂浮着一层白的,我怀疑那是脑花。只这么想一想我都快要吐出来了,更遑论还要去喝。我捂着嘴,奔到卫生间就是一阵干呕。胃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快滚出来!”
鬼道士还在外面催,卫生间的门被他拍的震天响,我估摸着我再不出去,他能徒手拆了这门。我认命的走了出去,鹌鹑似的缩在一旁,被他一脚踢开,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扑了两步。我下意识的撑住什么,然后和一只眼睛对上了。是鬼道士准备的其中一碗血,一直黑洞洞的眼睛在里面沉沉浮浮,和我对视一眼后,竟默默的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