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这边的战斗,并没有什么悬念。 杨硕与庞山民,坐在马上,见证着这一幕的发生。 他们知道,既然想做事情,就会有冲突与流血,而后又感慨,幸好庄上护卫足够,不然,要是只带县城的守卫兵将,恐怕还得吃亏。 “山民兄,今日之后,另一家族……”杨硕组织着措辞,他想着,另外一家会不会就乞降。 “当然要一并处理,怕夜长梦多。”
庞山民目光坚定的答。 阿楚要丈量全县田地,没有错,即便是朝廷,也该隔个十年二十年就重新统计一番,才能知晓这十数年的发展。 而这群所谓的世家,瞒报、漏报田产,便可以少交不少的税款。 兼并田地的同时,把原有的民户发展为家生子,又极大的减少了朝廷的税收。 当今天下这般模样,与各大世家的所作所为,是逃不开的。 这些,是他这几个月在黄家庄子上想明白的道理,以往……他从没有去想过。 他是读书人,自然也想要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以往浑浑噩噩,给族中孩子授课时,便想着……这群孩子长大了也会与他一般吗? 但自他来到黄家庄子上起,知晓自己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时,他内心安定。 很多个晚上,他累的很快就睡着。 也有许多个晚上,他的思考飞快,想着阿楚说的未来……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阿楚说的未来会怎么样,他只知道,在楚安这一县,阿楚能成为西伯。 民有其田,妇养其桑,可养老人。 可谓仁矣。 …… 就这一天,县内几个世家,在刀兵之下放弃了挣扎。 杨硕则是立刻带人开始丈清田地、筛查民户……第一天的情况,就让他惊的要揪掉胡子。 光是乔氏,田册上记载了五千多亩地,实际上……近三万亩! 庞山民默。 甘宁则是恨恨道,“该打的更凶些的!”
…… 接下去几天,县衙加上庄上的人手,把几个世家都给算了个清楚。 其中偷漏瞒报田地,乔氏最甚,其余世家次之。 隐匿瞒报的人口,多达万人。 一下子,楚安就多了近两千户的百姓,多了五六万亩的可征税的田地。 而原本的这几个世家,则是按照偷漏瞒报田地、偷漏税款的惩罚,沦为了阶下囚,仔细清算后,砍了其中几人,其余的……都被发为了仆役,成为了建设大军的一份子。 …… 黄月英看着这些数字,内心并无波动。 实际上,富者偷税漏税可不仅今年是汉朝才有,而是历朝历代皆有。 例如后世的明星们……一个个为了躲避税款那是使出浑身解数。 越富,越怕被收税。 “阿楚为何这般平静?”
庞山民见着黄月英的表情,不解。 他们几个人忙了好几天,才把这些内容汇总,想着,好歹能让黄月英狠狠的惊讶一番,结果对方压根没表情。 “因为,在意料之中。”
黄月英苦笑,“如今我朝之赋税,分田税、算赋和口赋以及徭役。”
其中,算赋和口赋是人头税,算赋是成年男女的人头税,一年一人120钱,口赋则是未成年孩子的人头税,一人一年23钱。 当然,如今在东汉末年,赋税更多、更乱,什么献给皇帝的“献费”啊,也是按照人口数量交的。 这还不算各诸侯自己制定的其他赋税。 “田税不过三十税一……但,算赋与口赋呢?”
黄月英叹气,“是以,他们想要瞒报漏报很是正常,如此,便能省下一大笔钱财。”
庞山民皱着眉,“这……” “遍观世间,穷者,谁不想达,达者,更畏惧穷。 而穷者为求发达,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农耕其田,工利其器。 近些年来,兄长可曾见穷者发达?”
庞山民略一思索,“或许有,但极少。”
“对,如今多数穷者,尚不能温饱,活下去都是奢望, 是他们不够努力上进吗? 非也,皆因如今的达者,不愿意,也不允许,把发达的机会赐与穷者。 他们视穷为一种羞耻,于是更加惧怕贫穷。 因此他们不遗余力的兼并土地,瞒报田产,偷漏税款,靠着压榨穷者聚敛财富, 以求将这种发达一代一代的保持下去。 而这……便是世家的由来。”
黄月英叹气,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后世很多专家也都属于这一部分。 庞山民听完,则是默了默,他出自世家,当然知道世家的很多手段,压根就见不得光。 说出来,那全是与书中的仁义礼智信相违背的,是他所不耻的。 他很多次问过庞德公,是书中所言正确,还是族内那些人的做法正确。 后者说,要成为君子,当然是书中所言为正,只是,世人多不是君子。 所以,他从小便学会了只读书,不论世事。 直到来到这个庄子,他发现,即便论世事,也是能与书中相合的。 黄月英见此,内心感叹。 她原以为,史书上记载聊聊几笔的庞山民,其实是没有什么过人才能的,但接触了这么久,才发现其实是庞山民自己不愿意去接触那些庶务。 有着庞德公这样的名士父亲,庞山民自然是从小一心向老父亲看齐的。 而今,这位兄长倒是开了窍了。 “兄长不必介意这些,无论是世家出身或者庶民出身,皆有善与恶,不能一概而论。世家出身,如兄长,难道不够仁义吗?又如阿楚,难道是恶人吗?”
庞山民随后才笑笑,“阿楚所言极是,是不必在意。”
“接下去,阿楚要去襄阳,请兄长务必,守好这一方净土啊!”
“必然!”
…… 隆中。 诸葛亮看着手中的信件,铺开一张大的楚纸,几度思索,也未曾落笔。 在他看来,阿楚前面几个问题都好回答。 可唯独最后一个……很是复杂。 因为,即便仓廪足,也不一定能做到知礼仪。 是人,就会有各式各样的欲望,纯靠百姓自发的知礼仪,是不可取的。 还得配合相对应的律令,让百姓知道如何是对,如何是错。 可让百姓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能让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也很难,因为……欲望是无穷的。 “兄长,庞德公带着另外两位先生来了。”
正在他思索时,诸葛均喊了一声。 于是,诸葛亮便只得先把回信之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