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里,在他出生的时候,她以为他没有活下来,这是她心中一直的伤痛,所以后来也就没有提起过。现在想起来过往的种种,只觉得造化弄人。就算她知道沈如夏把孩子偷走了,她也未见得不能原谅沈如夏,就拿现在来说吧,她对沈如夏的不舍和心疼,比责怪还要多很多。但大概沈如夏自杀,并不单纯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吧,她自杀,很可能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想结束那种无望的生活。相比之下,云浅浅觉得自己太幸福,她爱着的人,恰好也爱他,这种事情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爱情甚至和一个人优不优秀没有太大关系,它只在于是否对胃口,是否对感觉。想到自己从未好好和楚亦深相处过,她缺席了他成长的那五年,云浅浅多少有些心酸,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她第一次看见他时,还以为是楚墨宸背叛她,和沈如夏生的孩子,当时对她的打击实在够毁天灭地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她和楚墨宸的孩子!“小深……”她情不自禁地喊他,手指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和五官,却没想到楚亦深睡眠不深,皱了皱眉。云浅浅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他就已经睁开双眸。果真是和楚墨宸有九成相似!“妈妈?”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真是她的时候,楚亦深问:“爸爸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我吵醒你了,真是抱歉。”
云浅浅有些歉疚,就算是自己的孩子,打扰到他睡觉了,那也是自己的问题。“我没关系啦,妈妈你上来。”
他拍拍自己的床铺,示意云浅浅睡上去。“好。”
母子两侧着身子,面对面躺下去。楚亦深就开始问她,“爸爸还在医院里,妈妈怎么回来了?”
云浅浅捏他的小鼻子,“想回来看看你和妹妹有没有踢被子呀!”
“我是不会啦,她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
楚亦深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道,紧接着又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蓦地凑近云浅浅的面前,“你哭过?”
云浅浅内心一震,这孩子的观察力也太强了吧?“被风吹的,我怎么可能哭过?”
“风能吹成这样?”
楚亦深伸出两个小拳头,放在她的眼睑处,“闭上眼睛,我给你揉揉,妈妈我给你说实话哦,其实吧,大人哭泣也很正常啦,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你抱着爸爸哭成那个样子,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云浅浅大囧,这孩子可以不揭穿她么?“嘿嘿,妈妈你还会脸红。”
楚亦深边说边往她身上蹭,不给她揉眼睛了,直接抱住她的脖子,“妈妈,我亲两口。”
“不要!你的口水!”
云浅浅说着,脸颊已经被他重重地亲了两口,这孩子,怎么总喜欢把口水亲她脸上呢?“下次不许恶作剧了!”
云浅浅瞪他。“我没有恶作剧,我看见妈妈,就忍不住流口水,你看我怎么不亲别的女人?”
“适可而止啊楚亦深,小心我揍你!”
他哪是控制不住口水啊,他就是贪玩!“嘿嘿。”
他得意地笑。“你不困?”
云浅浅问他,难道大半夜的,小孩子玩心一起,就不用睡觉了?“看到妈妈就不困了啊。妈妈你说,你在外面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对了,是想我比较多,还是想那个小笨蛋比较多?或者是想爸爸比较多?”
云浅浅被问住了,这种问题……小孩子心中是不是都特别在乎这种问题?回答“都想”,会太敷衍,回答“想他更多”,他肯定要出去炫耀。“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爸爸还有妹妹,知道吗?”
“知道!”
“不仅要知道,而且要答应。”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是想钻这种语言的漏洞,哼!“好吧好吧,妈妈好阴险,我答应你了还不行?”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许后悔哦。”
“不后悔!”
“那就是……想念知知多一点。”
楚亦深瞪大眼眸看着她,接着像个小陀螺似的,快速从云浅浅怀中滚出去,背对着她道:“妈妈你不可爱了,也不漂亮了,你都不想念我,我以后再也不亲你了。”
云浅浅被他如此迅速的转变给惊到了。不过一句话而已,她就变成了不可爱不漂亮的妈妈了!“小深?”
“宝贝儿?”
“生气啦?”
她轻轻拍他的肩膀,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云浅浅心想,这玩笑开大了。小家伙毕竟不是她或者楚墨宸带大的,坚强的外表底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敏感纤细的自尊心。“小深,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跟你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小深?”
云浅浅意识到了这个玩笑的严重性,连忙解释道:“妈妈说的想念,其实是担心,你看啊,知知有自闭症,处世经验不足,又是个柔弱的小公主,妈妈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你也会觉得很正常的是不是?我听说你也很照顾她,说明你和妈妈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可不可以原谅妈妈一次?”
“当然啦,更让人牵挂的就是楚亦深小宝贝了,这家伙经常调皮捣蛋,四处乱窜,惹下的烂摊子一堆又一堆,偏偏他又那么聪明可爱,简直让我牵肠挂肚死了!”
云浅浅说得煞有介事,终于迎来了楚亦深的“转身”。“妈妈,你坏!”
“对,是妈妈不好。”
云浅浅心里很难过,从这件事上,她深刻地意识到,楚亦深比任何一个小孩都需要关爱。她将他抱到怀中,“小深不生气了好不好?妈妈下次不会再捉弄你了。小深对妈妈来说,可重要可重要了,比生命还重要。”
“真的?”
楚亦深眨眨眼睛,似信非信地看着她。“当然!”
云浅浅斩钉截铁地道:“对于每个母亲来说,孩子都比她们自己重要。”
“不听话,也没关系吗?还会很重要吗?”
云浅浅一边寻思着他问这个问题的根源,一边解释道:“不听话的孩子,是孩子,长大的孩子,也还是孩子。所以,不管孩子是什么样的,对妈妈来说一直很重要。”
云浅浅状似好奇地问:“你和如夏阿姨一起生活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让如夏阿姨生气啊?”
“如夏妈妈啊?”
楚亦深皱眉回忆起来,说道:“她对我很好啊,受伤了、生病了,她都会亲自照顾我,好得不得了。其他小朋友有的、或者没有的东西,只要是她认为好的,她都会给我买。”
“那你喜欢她给你买的东西吗?”
“有些很喜欢,有些不喜欢。”
楚亦深蹙眉道:“除了这些之外,她还会请人教导我礼仪,待人接物等等。只要她有时间,都会带我去很多高端学府。”
“哎哟,规矩好多,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筷子不能敲击碗沿,就连一顿饭吃几片肉几片蔬菜,哪天读哪本书,都有规定。”
“可是我吧,就偏偏不是顺着她来,经常让她很不开心。”
楚亦深似乎也很难过的样子,“妈妈你说,我是不是不太乖啊?她想让我好好学习,读书、写字什么的啦,但我就想满世界乱跑。”
不等云浅浅回答,他又说道:“怎么说呢?妈妈你知道吗?如夏妈妈对我特别好,可是……她的眼睛里没有我,我时常觉得她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知道她在看谁了。”
“小深,很怨恨如夏妈妈?”
云浅浅试探性地问。楚亦深笑着说道:“听说妈妈和如夏妈妈是非常好的朋友,而我又听爸爸说我和妈妈很像,妈妈不怨恨如夏妈妈,我肯定也不会怨恨。说实在的妈妈,如果我知道如夏妈妈会这么离开的话,我以前一定会乖乖听话。”
顿了顿,又道:“她教给我的东西我都记得,只是我的心情决定我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别人而已。”
云浅浅刮刮他的小鼻子,“淘气!”
“妈妈也很淘气啊!不然怎么收服那么高冷的爸爸?”
云浅浅被他的话逗笑了,“小深,你要知道,如夏妈妈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的,你要感激她把你抚养这么大。还有,面对坏人的时候,可以看自己的心情好坏去对待对方。但是,不能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不礼貌。”
“为什么呀?我都不喜欢那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对那个人礼貌?”
楚亦深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