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与周峰就“横赋”的谈判僵持了很久。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周峰同意“悉数去除”,风沙则答应帮周峰“铲除异己”。 至于能“去除”到什么程度,就要看风沙能“铲除”到什么程度。 风沙不介意当刀,只要周峰能保证“悉数”。 至此,结盟最大,也是最后的障碍总算扫除。 两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些不轻不重的细枝末节,乃至具体方案,自有下面人负责。 待到归整成册,两人就可以正式定盟。 出得碧天馆后,已是深夜。 枫桥别墅位于北郊,返回得出城,赶回去怕不是凌晨了。 加上绘影极力邀请,风沙半推半就答应去风驰柜坊过夜。 其实心里未尝没有顺路看看小竹的意思。 当然,嘴上说顺便让小竹看看他的腿伤。 风驰柜坊距离碧天馆很近,过两条街而已。 进去后发现庭院里面灯火通明,开着夜宴。 宴会场地很大,歌舞酒食齐全,乐声悠扬。 伶优不少,宾客更多,有男有女,三五扎堆,恣意纵情,非常热闹。 绘影领着主人从连通后楼的飞桥上路过,居高临下俯瞰,分外分明。 风沙扫一眼就看见了小竹、夏冬、李含章和小竹的长姐潘梅容。 四人明显不太合群,孤零零地凑在角落里。 风沙好奇问道:“下面这是干什么呢?”
“柜坊不是要开业了嘛!”
绘影缓下步子,回道:“都是些权贵富贾的子女,特意请过来暖场的。”
多是本地权贵子女,亦有一些外地人士,都是小辈。 其中相当一部分女子参加了宫天雪在休德馆举办的宴会。 尤其那十几名夺魁的未婚少女,除了周舒安,悉数到齐。 也是想走通绘影的门路,绘影则希望各方捧场。 各取所需。 风沙瞧了眼李含章,不禁撇嘴。 这小子算哪门子权贵,装扮和气质,也绝对跟“富贾”两个字沾不上半点边。 绘影一直留意着主人的反应,笑道:“李马快交游广阔,在岳州很有些人脉。”
风沙脸上流露出不信的神色:“是嘛!”
明明没有人搭理他好不好。 绘影谨慎道:“潘家两位小姐是岳州名媛,李马快是陪同她们来的。”
两女身份实在敏感,亲近她们意味着得罪朗州军。 其实在场有不少人与两女的关系很好,不乏闺蜜。 然而在公开的场合撞见两女,装也要装成不认识。 加上多数宾客因潘家女眷的遭遇而生出轻视之心。 导致小竹四人孤零零的。 绘影的言外之意,风沙听懂了,吩咐道:“带我换件衣服,我下去凑凑热闹。”
绘影展颜道:“婢子先去安排一下,让他们迎候……” 为了把主人请来参宴,她很是用了些心思,没想到这么顺利。 “有什么好迎候的。”
风沙皱眉打断道:“深怕人家不认识我是不是?”
这是四灵的习惯,又或者说四灵的通病,打骨子里就不想见光。 喜欢用一堆身份把自己埋在最里面。除非必要,越少人认识越好。 绘影本还指望主人给自己站台,闻言十分失望,却也不敢强求。 等风沙下到庭院的时候,已是一介贵公子,体弱多病那种。 坐着轮椅,姗姗来迟。 绘影先行现身,众宾客自然而然围了上去。 巧妍趁着大家没注意,推着轮椅进到庭院,方向直冲小竹。 结果半途被人拦了路。 风沙抬头扫了一眼,立时认出来了,居然是东鸟总执事的孙女李淑婷。 这丫头确实漂亮,有一张独一无二的美颜,看过一眼就不太可能忘掉。 五官超乎寻常的精致,无论眉目口鼻都完美得恰到好处,无半分瑕疵。 秀雅天成,美而脱俗,盯得时间稍微长那么点,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上次距离尚远,风沙打量之后,心脏都漏了半拍。 这会儿面对面,只感觉这张雪白无暇的俏脸上散发着圣洁柔和的光辉。 一对充满神韵的灵动眸子,熠熠生辉,让人忘情投入,让人不禁迷失。 好在风沙见惯绝色,李淑婷再漂亮也挤不进前十,只是看个新鲜罢了。 稍一愣神,便即回神,问道:“这位小姐,拦路何事?”
李淑婷凝着美眸,上下打量风沙,脆生生硬邦邦道:“我不想嫁给你。”
风沙哑然失笑:“我也不想娶你。”
认识他的人不多,能直接对上脸的人更少。 东鸟总执事应该是给李淑婷看过他的画像。 李淑婷明显愣了愣,旋即蹙眉道:“但愿你是真心的。”
神情摆明不信。 她自幼貌美,出身又高贵,尽管年纪不大,围着她打转的男人数不胜数。 多少人为了博她一乐,极尽讨好之能事,不乏卑微自贱,不乏装模作样。 种种丑态,惹人发笑,认为风沙也是口是心非。 风沙觉得李淑婷皱眉的样子煞是动人,笑道:“学士公没跟小姐交代什么吗?”
东鸟总执事是东鸟天策府十八学士之首,天策学士是东鸟皇帝的幕僚。 就好像徐玄身为南唐的散骑常侍,是南唐皇帝的幕僚。 风沙身为辰流柔公主府外执事,是柔公主的幕僚。 四灵中人都喜欢弄些位高清闲,有权无责的身份。 李淑婷神情微变,冷冷道:“祖父跟我说了什么,关你什么事。就你这个废人,还想娶我?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收起你的妄想痴心。”
周舒安失踪之后,风沙调动军队迫近东鸟总执事所在的高桥湖。 锤子举得高高,偏又轻轻放下,还通过秦夜之口表达善意。 东鸟总执事松气之余,并未真的放心。 真正的凶手未抓到之前,翻不翻脸仅在风沙一念之间。 是以他一面让人加紧追查,一面让孙女尽快亲近风沙。 两边都说了重话,皆下了铁令。 李淑婷打小受宠,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之前让她给人做妾,如今还要她主动讨好? 这跟那些以色侍人的下贱女人有什么区别? 于是憋着劲跑来堵人,想让风沙知难而退。 见到之后,发现竟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癞蛤蟆居然还想吃天鹅肉?决心也就越发坚决。 巧妍见李淑婷对主人出言不逊,气得脸都红了。 动了动唇,又使劲抿唇闭嘴。 周舒安已不可能再嫁给主人。 李淑婷最有可能成为二夫人,她当然不敢得罪。 风沙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小姐若是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李淑婷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气更不打一处来。 咬着牙让开了路,恨恨地注视风沙坐轮椅远去。 结果看见风沙居然去了潘家姐妹那边。瞧样子,几人还挺熟的。 眼珠溜溜一转,心中生出主意。 匆匆离开,招来个少女,往潘家姐妹那儿点了几下,低语几句。 说有点事情,让她把潘梅容请过来。 这少女也是参宴的宾客,与潘家姐妹关系相当不错。 只是这种场合,不敢公开亲近罢了。 她不敢得罪李淑婷,只能硬着头皮,找潘梅容说了几句话,偷偷摸摸拉人过来。 李淑婷与潘梅容是老相识,虚情假意地寒暄了几句,把人拉到僻静处,叹道:“你听说了吗?安姐,周舒安的事?”
潘梅容心有戚戚地点头。 李淑婷低声道:“你家六娘也要当心了。”
潘兰容行六。 潘梅容呆了呆,急忙问道:“当心什么?”
李淑婷伸手指道:“当心他啊!”
潘梅容顺着她的指尖一看,正好看见了风沙,忍不住啊了一声。 李淑婷敛眉道:“宫天雪举宴,名义上是名媛较技,其实就是想给风沙选小妾。以咱们的身份,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还要争着抢着任人挑选,这也太侮辱人了!”
潘梅容不吭声。 她落难蒲家的时候,遭遇比这惨多了。 什么尊严廉耻,全都丢了。万般逢迎,只求活命。 幸亏风沙出手救下,不然她还在那儿生不如死呢! 所以,她根本不觉得风沙挑人做妾有什么不对。 若非自惭形秽,她早就自荐枕席了。 李淑婷凑近道:“安姐死活不想给他做妾,结果离开不久,被人劫走。今天我听说安姐回去就悬梁了,早上婢女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凉透了……” 潘梅容露出震惊神色。 周舒安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