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好。”
中年文士略一颔首。与寂善不同。他对待凉王的态度礼貌中透着些许疏离。 凉王并没有因他冷淡而有丝毫不悦,亲亲热热唤声:“海山!”
沙启,字海山。 沙启微微弯起唇角,做出洗耳恭听状。 “这些年全赖你在京城照顾阿彦。”
凉王笑容温和,“你突然回凉州,京城那边可是有何变故?”
沙启眼神坦荡,“王爷见微知著,在下佩服。正如王爷所言,京城的确生出变故。皆因在下行事莽撞,致使神机司数位神机使怀疑在下身份。神机司跟陆五联手,与在下鏖战一场。在下生怕横生枝节,所以……离开京城,回返凉州暂避。”
他在京城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就会传到凉王耳朵里。不如由他将此事做个颠倒,告诉凉王知道。以后不管凉王听说什么,他就咬死了是流言,肯定能蒙混过去。 “原来如此。”
凉王如释重负。但是很快就皱起眉头,“神机使为何会怀疑先生身份?这么多年不是一直相安无事吗?”
沙启呵呵地笑出声,“何来相安无事一说?在下刻意隐藏自身道气。才不至于被神机司察觉‘沙海山’就在京城。”
凉王由衷赞道:“先生胆识过人。若不是先生于神机司蛰伏多年,又岂能扳倒顾怀德这块拦路大石?现而今,神机司人才凋零,几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眉宇间浮露出意得志满,“是时候了。难为阿彦在京城劳心劳力。待到他日大业成就,阿彦就是太子。太傅之位,先生当之无愧。”
沙启没有如凉王期待那般感恩戴德,神情依旧淡淡,道声:“世子的确不易。然则……据在下所见,王爷似乎更为属意三公子。”
凉王笑着摇头,“先生真是风趣。阿彦乃是嫡长,是名正言顺的即位之人。”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说了也是白说。沙启轻轻哼了声,“王爷还是先打下江山再谈其他吧。”
凉王心中不快,面上却是一副受教模样,“先生所言甚是。”
沙启乜了眼凉王,唇角抿成一字,缓了缓心神,又道:“回来路上,我为王爷问了一卦。”
凉王顿时来了兴致,“哦?是吉是凶?”
“凶中带吉。”
沙启手捻胡须,沉声说道:“王爷最好尽快起事。若是误了时机,大大不妙。”
闻听此言,凉王默然不语。他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但是寂善离京时,损失几个夜叉和几只七芒鬼蝠。突然起事,夜叉和鬼蝠少了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切勿瞻前顾后。”
沙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反倒令凉王听入了心。 略加沉吟,凉王缓缓颔首,“好!这就着手部署。”
沙启心头一松,旋即一紧。但愿世子可以顺利逃离京城,速速回到凉州。 “我马上着人送信去京城。”
凉王坐言起行,说写就写。铺平信笺,抬眸对沙启道:“得让阿彦先行离开京城,否则……” 余下的话尽数化在一声重重叹息之中。俨然牵挂儿子的慈父模样。就连沙启都被他真挚的神情触动。如果王爷能够真心为世子着想,那就再好不过。世子回来以后的日子也能顺遂些。 走出书房,已是繁星满天。 沙启背着手仰望灿灿星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很快就要乱起来了。盼只盼王爷能够快些成事,但等到那时……沙启眼眸微眯,但等到那时,这天下就是世子一人的。 他想的太过入神,宋濛走到近前方才察觉。沙启收回视线,看向宋濛,唤声,“三公子。”
少年眸中似有星河,闪闪亮亮,“先生。”
语调欢快,情真意切的愉悦,“您回来了?我听下人说,还不敢相信。就想着过来瞧瞧。真的是您?”
沙启不常回凉州,与宋濛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是每次见,宋濛都对他非常热情。凉王总说宋濛喜怒形于色,不懂得掩饰。沙启却觉得宋濛分明就是太会掩饰。正如此时,宋濛脸上的喜悦足够令人感动的落泪。 沙启在心中冷笑。与之相比世子逊色许多。 “正是在下。”
沙启朝宋濛略一颔首,“王爷在书房等三公子。”
说罢,扬长而去。 宋濛默默注视沙启消失在茫茫夜色,才转身推开书房的门,“沙启怎么回来了?”
一扫方才溢于言表的喜悦,眉宇间浮露出些许疑惑和担忧,“京城出事了?他不在那边支应着,大哥手上还有可用的人吗?”
凑到凉王近前,“要不我去京城帮帮大哥,您说呢?”
凉王眸中带笑睨他一眼,“你去管什么用?就会添乱。”
宋濛嘿嘿嘿地笑,“瞧您说的,我怎么就没用了?府里那些马不都是我一匹一匹带着跑成宝马良驹的?”
凉王随手抄起手边揉成一团笺纸丢到宋濛身上,“贪玩还有理了?”
宋濛眼疾手快攥住纸团,咦了一声将其展开,上面写着:阿彦吾儿。 “您在给大哥写信?”
宋濛一屁股坐在凉王身侧的锦杌上,“您别忘了替我问候大哥。”
凉王抽出宋濛手中笺纸折成条放在蜡烛上点燃,随即丢进桌上没有盛水的笔洗里,“问候就免了吧。”
宋濛不解的眨巴眨巴眼,“为什么呀?大哥惹您生气了?”
凉王轻轻拍了拍宋濛肩头,“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且问你,如果我们起事,你大哥留在京城会有怎样的下场?”
宋濛收起天真懵懂的神情,正色道:“大哥一直都是祖父掐在手里的棋子。您若起事,大哥会被祖父用来要挟您退兵甚至是自裁。”
“没错。”
凉王点点头,处置不当我就会成为薄情寡义之人。纵使夺得江山,也会受人指摘。若阿彦死于京城,受人指摘的就是你祖父了。”
这个道理宋濛当然明白。凉王对宋彦并无父子情意。哪怕有一星半点情意在,也不会舍得将其丢在京城十几年。虽然时常派人送些土产礼物过去,但也只是做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