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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长公主(1 / 1)

第一个就鄙视他。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就算了,居然还用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推托。那不是男人,连懦夫都算不上,不过是狼心狗肺,比畜生还不如。这么一句粗鄙的话,长公主脱口而出,叫谢燕娘目瞪口呆。只是在长公主口中说出来,自然而然的,根本无损她的优雅。“你要进宫,看来是摄政王的意思?”

阮景昕点头:“此时不进宫,我担心十五王爷会对皇帝不利。”

长公主手里握着一把美人扇,轻轻摇了摇,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皇上如此关心?说句不好听的,十五王爷未必能成事,要是两败俱伤,得利的便是摄政王了。”

“该是我的,便是我的。我想要的,自然会去争取,没必要等着捡便宜。他们是否会两败俱伤我不知道,但是十五王爷比长公主想象中准备得更加妥当,未必不能成事。”

阮景昕目光灼灼,对上长公主的眼神,丝毫没有回避。“哦?看来还是我看轻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长公主眯了眯眼,她对龙志宇没什么好印象。跟云夫人那样的女人走得近就算了,府里那些龌蹉事外头的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如此上不了台面的男人登上皇位,别说是她,就是泉下有知的先帝都恨不得从跳出来反对。“那么,摄政王想要我做什么?”

长公主也不罗嗦,听着便有些意动了。阮景昕直截了当地道:“我曾听先帝醉言,说是进宫有一条密道,只进不出,除了他,也就长公主才知道。”

“他倒是信任你,连这点隐秘的事都知道。”

长公主捏住美人扇的木柄,摇摇头道:“只进不出,那条暗道很窄小,摄政王不可能带着军队进去。别说我不能暴露密道的入口,人多嘴杂,那条暗道至此之后就再也不能用了。进去后,就回不来,摄政王打算逞匹夫之勇独自闯进宫去,不免太有勇无谋了一些。”

她用美人扇指了指谢燕娘道:“或许你以前是孤家寡人,如今却是有家室的,怎么也不能随意丢了性命。”

长公主轻叹一声,又道:“当年我那夫君也被人较为英雄,可是我却不喜欢这个称谓。与其做英雄,倒不如活生生地留下来陪着我,陪着我的女儿,一家子好好的。”

提起此事,她眼角不由泛起一丝微红。即便已经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长公主每每想起驸马都忍不住伤感。再是家喻户晓的英雄又如何,这个家到底还是因为他的死而散了。她如今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不过还有着最后一点执念罢了。等了却心愿,长公主只盼着能到阴曹地府找驸马算账。让她独守空房将近二十年,叫自己以泪洗面无数次,这笔账怎么也得算一算。驸马说什么下辈子都得再是自己的夫君,就算不再生在皇家,驸马长得歪瓜裂枣又是穷酸人家,长公主也甘心情愿跟他再做一对小夫妻。“长公主……”谢燕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死去的人固然叫人惋惜,只是被留下的人却更加难过。“我没事,叫王妃笑话了。这么多年过去,似乎是白活了,依旧没能完全释怀。”

长公主苦笑着摇摇头,又道:“所以看紧你家男人,别让他乱来。要是一不留神丢了,可就要找不回来的。”

谢燕娘被她说得一张脸又红又白,不知道该是羞赧,还是惆怅。毕竟阮景昕决定好的事,从来不是她能左右的。“我黎家尚未有后,自然疏忽不得,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要救人,不一定要硬闯。”

阮景昕看向谢燕娘,对她微微一笑。闻言,谢燕娘被闹出了一张大红脸。长公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若是摄政王不介意,让王妃留在我这里也好。公主府没什么人来打扰,周围的侍卫足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打扰,也不至于让你分心。”

“那就有劳长公主了,”阮景昕深知公主府明卫暗卫并不少,身为皇家公主,自然有她的势力。几十年沉淀下来,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带你去暗门入口。”

长公主站起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对摄政王夫妇的印象倒是不错。一个还带着几分率真,时不时红着脸实在可爱,一个心思深沉,却依旧有赤子之心,看向谢燕娘的眼神让人有种怀念的感觉。若果驸马还在,也是用这种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吧……长公主心里叹息,带着阮景昕走向书房。暗门就在书架的后面,她从来没开启过。当初先帝曾说,若是有难,不妨从暗门进去,在暗室里躲避,又或是进宫向他求助。但是长公主一直到如今从来没想过打开,一来她对先帝已经失望之极,不愿向他低头。二来暗门打开,先帝真的会不介意吗?她不敢赌,毕竟一个女流之辈,也不会有谁会跟自己过不去。长公主启动暗门,谢燕娘站在书房外没有进去,毕竟暗门的位置越少人知道越好。阮景昕踏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眼。即便有大门阻隔,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从来没试过这般依依不舍,每次出征,因为自己再没有亲人,所以比起其他将士更加没有牵挂,杀敌也更狠。先帝曾言,阮景昕是天生的统帅,就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当时阮景昕不过一笑而过,如今先帝还在,怕是要收回这句话了。长公主自然没错过他的目光,对阮景昕笑道:“放心,王妃怎么来的,到时候还是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有劳长公主了,多则十天,我必然到府上接王妃回家。”

阮景昕向她点了点头,重新迈步,这次没有再回头了。暗门在他身后慢慢合上,长公主听见阮景昕刚才说的那一声“回家”,嘴角的弧度噙着几分苦涩。当年驸马也曾说过这句话,可惜到头来根本没有实现。男人说出口的话都好听着,却不知道最后却更加徒增伤感。长公主推开门,见谢燕娘双手绞着帕子,一脸紧张却不敢向内张望的模样,叫她忍不住心软。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小姑娘跟自己太相似了,让长公主总是想着多照顾谢燕娘几分。“好了,男人做大事去了,我们这些后院的妇人自顾自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吧。”

长公主慈爱地对谢燕娘笑笑,见她回了一个僵硬的浅笑,摇摇头道:“这才刚分开,你就垂头丧气的。我刚才还向摄政王保证,要将你全须全尾地还回去。没几天你就茶饭不思,瘦了一圈,我可就食言了。”

谢燕娘赧然地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这里也没什么客人来,身边的丫鬟嬷嬷也不懂棋艺,就算会的,也知道一点皮毛而已,实在无趣得很。正好王妃来了,跟我杀一盘?”

长公主双眼微亮,如同少女见着心爱的东西一样,散发着绚丽的光彩。谢燕娘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手下留情,让我看看你的棋艺如何。”

长公主不敢说自己的棋艺第一,却也是庆国数一数二的,加上长年累月,也就打打棋谱来挥霍时日,不至于连一个小姑娘也对付不了。她还有意让棋,被谢燕娘婉拒了:“长公主不是要看看我的棋艺如何,一开始就让棋,怎能看得出来?”

听她说得在理,长公主也就没手软,一开始就大刀阔斧,步步逼近。谢燕娘不慌不忙地捻着一颗黑子,步步踏实,棋路看着没让人惊艳,却足够沉稳,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长公主看得有趣,两人你来我往,一盘棋足足杀了一个时辰。直到嬷嬷提醒两人该用饭了,长公主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白子:“王妃的棋艺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还以为我能赢十子,到头来居然只有三子?”

“长公主承让了,若是左边更加不留情,我哪能只输三子?”

谢燕娘以前也只能在屋内自己跟自己下棋,孤本上的棋谱背得不少,她也钻研了好几年,却没有跟人在棋盘上杀得如此淋漓尽致,实在爽快得很。长公主原本对她印象不错,见谢燕娘谦虚,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厉害便是厉害,说什么承让呢?快,让人布菜,等下我再跟王妃杀一盘。”

身边的嬷嬷无奈,长公主每回下棋都是废寝忘食的,实在叫人头疼得很。谢燕娘掩唇一笑:“我在府上得叨扰好几天,长公主这是怕我跑了?”

长公主这才笑了:“也是,不急着一时。府上的厨子是南方过来的,给王妃上几道南方的佳肴,只怕来了京中,却是吃不惯了。”

“不会,我不挑食,只要能吃饱就好。”

谢燕娘摇摇头,她跟着柳紫芙虽然过得清苦,还不至于挨饿。有什么就吃什么,柳紫芙的厨艺不怎么好,自己也面不改色地吃了好几年。等到了谢府,因为得罪了谢蕊彤,厨房误点送饭,饭菜都冷透了,她也照吃不误。能吃饱就好,反正不是馊了的,谢燕娘并不太介意。等进了王府,更是锦衣玉食,吃过了山珍海味,其实也不外如是。听谢燕娘满不在乎地开口,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长公主还以为她以前过着苦日子,才会对吃穿没怎么讲究。据说是谢府养在外室的孩子,刚接过来没多久,如今谢家却把她除名。等谢燕娘高攀了摄政王,谢府又眼巴巴地上前来讨好。这嘴脸足够难看的,当初把人赶出去的时候怎么就毫不犹豫了?提起谢府,长公主冷哼道:“也是谢家有眼无珠,把你这么好的姑娘从家族除名了。以后也不必搭理他们,要是有人嚼舌根,只管让摄政王出头就好。女子的名声重要,便让你家男人做黑脸好了。”

谢燕娘听得哭笑不得,敢情好事她占尽了,坏事都让阮景昕出头吗?“世人都说女子嫁人,便是从一而终,男子却是能三妻四妾,怎么看都是女子亏了,这时候男人不出头,还能是谁来出头?”

长公主以过来人的口吻,循循教导:“你可别太宠着枕边人了,该顺着的时候顺着,不该顺着的时候却也不能都如了他的意。要不然他以后得寸进尺,可不就要反过来拿捏着你了?”

长公主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一些,谢燕娘只管埋着头吃菜,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倒是避免了尴尬。见她几乎一张脸都要埋进碗里,长公主端起酒盏嗤笑一声:“能让我看顺眼的人不多,秋娘算是一个。以后摄政王要是欺负你,只管找我帮你出头就是了,看我不狠狠教训他一番?”

长公主喝了两口桂花酒,居然双颊绯红,显然有些半醉了。谢燕娘看得有点愣,就见领路的嬷嬷站在长公主身后对她使眼色。看来长公主不胜酒力,却又喜欢贪杯,谢燕娘无奈的让丫鬟多给长公主布菜,不停劝着她多吃一些。长公主勉强吃了几口,被嬷嬷扶着去歇息了。看来下午再杀一场棋,显然要等长公主酒醒了。谢燕娘的腿伤也还没好,有丫鬟领着她到一个清净的院子里休息,欠身行礼道:“这是长公主招待贵客的地方,统共也就用了几次,却是经常打扫的,若是王妃缺了什么,只管跟奴婢说一声就是了。”

她抬头一看,院子牌匾上写着石榴苑三个字。丫鬟又抿唇笑道:“长公主还说,这院子最是适合王妃。”

石榴都说是多子多孙的寓意,长公主这是想她多给摄政王生孩子了?谢燕娘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长公主是醒着说的,还是醉的时候吩咐的,总归不忘业余她:“那真是多谢长公主的美意了,此事却是急不得。”

丫鬟笑着伺候她脱下外袍,谢燕娘歪在软榻上,很快便疲倦地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丫鬟听见响声便进来禀道:“长公主早就等在凉亭里了,只等着王妃醒来。”

谢燕娘简单洗了脸,问道:“长公主莫不是在等着我下棋?”

“是的,棋盘早就摆好了,只等着王妃了。”

丫鬟也是跟在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对她的喜好是了然在心。难得遇上一个好棋友,棋艺不相伯仲,棋品极好,长公主哪里会错过?只怕摄政王到时候来要人,长公主也是舍不得让谢燕娘走的。谢燕娘深知自己肚子里的棋谱可就只有那么些,估计没几回长公主就能看出端倪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长公主眉梢间还带着一丝微醺,看见她便慵懒一笑:“可等着你醒了,听说你睡得沉,我也就没让人叫醒你。”

“让长公主久等了,实在是我的罪过。”

谢燕娘在她对面落座,熟稔地捻起黑子。两人你来我往,还没得出胜负,就听嬷嬷上前低声禀报道:“长公主,宫里派人来了。”

“是谁的人?皇上的,还是十五王爷的?”

长公主头也不抬,手里捻着白子,正琢磨着该下在什么地方:“要是皇上的,那就让报信的人留下,若是十五王爷,只管打出去就是了。”

龙志宇无法无天的,先帝在的时候不敢动,先帝一死,立刻就把主意打在侄子身上,还真够可以的。幼帝这才几岁,十五王爷就迫不及待要把他推下去。别以为她不知道,龙志宇这辈子或许都不能有子嗣,还想占着那个位置做什么。等百年之后,要从外人膝下挑个继承人,不是更难受吗?也不知道龙志宇到底怎么想的,辛辛苦苦抢回来的江山,最后还是得便宜外人,有意思吗?嬷嬷为难道:“回长公主,来的是宫里的主管。”

“那就更该打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这老小子通风报信的,哪能让十五王爷那么容易如愿?”

长公主摆摆手,分明是不想掺和进去。主管这时候来,必然是想替十五王爷拉拢自己。长公主厌恶地皱眉,打扰她下棋已经很不应该了,再打断自己的思路更是罪该万死:“什么话都别说,只管打出去就是了。”

嬷嬷欠身行礼后,便向外走去。谢燕娘愣了愣,长公主真要把宫里的主管打出去?到底是幼帝身边的人,这样做会不会太不给皇上面子了?“那早就是龙志宇的人了,两面三刀,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进来,岂不是误了我这院子?”

长公主烦躁地扔下白子,被总管到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意味阑珊:“这盘棋先放着,晚些再继续吧。”

“别提扫兴的事,说些高兴的。”

长公主摆摆手,示意丫鬟都退出了亭子:“你可能不知道,谢当家把谢府押在当铺里了。”

把谢府押在当铺,那些谢老爷打算住到哪里去?谢燕娘满脸诧异,谢府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连宅子都要押了?“恰好押在我底下的当铺,便有人当乐子给我说了说,我才知道谢老爷不但押了宅子,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挡了,却也欠下一屁股的债。”

长公主当初确实当乐子听的,毕竟谢当家也算得上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谢燕娘皱眉,问道:“谢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要变卖宅子的地步?莫不是买卖坏了,填不上一大笔银两?”

想到谢家已经押了几乎整个库房的东西进当铺了,怎么还没能填上亏的银两?按理说不应该,毕竟阮景昕当初就是打算小惩大诫,还不至于让谢老爷落魄至此。长公主摇头道:“他也是活该,居然学着别人去赌,想着从赌桌上把输掉的银钱给赚回来。你也知道,赌上了的人,哪会轻易放手。赢了还想继续赢,输了也想着下一盘能翻身。一盘接一盘的,便把身家性命都输了个彻底。”

“他先是把家里的妾给卖了去做丫鬟,后来独资不够,谢夫人又多番阻拦,索性把谢夫人也押在了赌桌上,最后直接卖到了矿场里,倒是可怜。”

谢燕娘想到不可一世的谢夫人居然被卖到了矿场里,心下不免唏嘘。想当初谢夫人可想了不少法子来折磨自己,没想到这辈子却被枕边人卖了:“难道谢夫人的娘家人不会来闹?谢老爷私下把她卖了,若是有人告到官府,他浑身是嘴都洗脱不了。”

“他已经赌得红了眼,谁敢跟谢家再沾上关系?谢老爷把能借的人家都借了一遍,谁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谢夫人失踪,估计她的娘家人只认为是受不住跑掉了,哪里会追究。”

长公主摇摇头,都以为谢夫人远走高飞,娘家人哪里会去闹,巴不得死死瞒住。谢夫人也是倒霉,如今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等娘家人回过神来,谢夫人只怕在矿场里早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有没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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