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被皇后的尊容吓着了该如何是好?可是品性不好,少不得要给黎淳添乱。想到太皇太后那样的女人把后宫闹得天翻地覆,要不然阮景昕的生父怎会只有那么两个儿子,一个还是离皇宫千里之外无意中有的,后宫里十几年来居然只有幼帝一个,说她没手段谋害其他宫妃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一个这样狠毒的女人已经够糟心了,可不能再来一回,害了黎淳。思及此,谢燕娘更紧张了,说什么都要给黎淳好好把关。阮景昕见她累了,便道:“这么多的姑娘,一时之间也看不完,不如先用饭歇息一会,明天再看。”
“不必,吃完饭再继续看吧。尽快看完,才能派人去打听一下品性。”
谢燕娘用完饭,果真叫人把画像送来,她直看得打哈欠了,才被阮景昕抱上床榻,没多久就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阮景昕一摸枕边,谢燕娘居然没在。被窝里早就凉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阮景昕对谢燕娘越发没有防备,不由皱了皱眉头,起身便见谢燕娘在院子里,一边瞌睡一边继续看画像,不由心疼了。大儿子娶亲,怎么闹得谢燕娘寝食难安的?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可不能就这么给累没了。他挥挥手,丫鬟便退了下去,谢燕娘顺势倚在阮景昕的胸膛,好笑道:“怎么,这是不高兴了?”
“你也太劳累了,这点小事还是让淳儿自己处理就好。”
谢燕娘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我已经答应壮壮了,怎能反悔?没事,已经看完一半,很快就能筛选出合适的姑娘来。”
阮景昕却知道,留下一批,打听品性后肯定还余下不少人。再从里头筛选,少说还要折腾好一阵子,哪里愿意谢燕娘累着?他示意丫鬟们把画像都举起来,飞快地扫过,再让人举起,比起谢燕娘不知道要快多少。阮景昕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扫了几眼,看见画像上那些姑娘的姓氏和父亲的官位,就能清楚对方的身家底细。不过半个时辰,他就留下了三个姑娘,让人呈上来给谢燕娘看看。她瞅着三个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这三个,瞧着倒是亲切。”
见雪菱躲在身后捂着嘴偷笑,谢燕娘更是茫然:“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菱瞥了眼阮景昕,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妃仔细看看,这三个姑娘,左边的一个眉眼跟王妃有两分相似,中间的姑娘跟王妃的轮廓相似,最右边的眼角有一颗小痣……”不用说,谢燕娘的眼角确实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谢燕娘瞪了阮景昕一眼,给大儿子选媳妇,怎么能像她?瞪完了,她心里也甜丝丝的。在阮景昕的眼中,自己才是最好看的?所以挑出来的,都跟她有几分相似?“这几个不行,夫君就别添乱了。”
谢燕娘可不能让阮景昕坏事了,要是真的让他挑,选的都是跟自己轮廓相似的,黎淳每天醒来看见一个跟她神似的脸,只怕要堵心的。她挑得头晕眼花,好歹选出几个比较圆润有福气的,雪菱小心收好,便见黎晋一身盔甲尚未卸下,灰头灰脸地走了过来。谢燕娘一看,哪里不知道小儿子又去大营摸爬滚打,跟其他士兵同吃同住同操练?“你赶紧去洗洗,味道几丈远都能闻见了。”
黎晋不在意地笑笑,摘下面具顺手递给了雪菱:“娘亲,我一会就好。”
他在兵营里肆意惯了,动作也迅速,不过一刻钟就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深蓝色衣袍过来。看见雪菱整理的画像,黎晋不由挑眉:“这是大哥要选后?我在军营听说朝中大臣吵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
黎淳哪里乐意被朝臣指手画脚家中事,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一会称赞位高权重的文臣外孙女,一会夸奖军机大臣的孙女,对其他大臣的女眷都不吝赞赏。一时间大家都觉得自家人或许入了皇帝的眼,谁也不乐意拱手让人,于是窝里斗了。这么多年,黎晋是看出来了,黎淳看着俊美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实在很适合当皇帝。看着那些朝臣被他耍得团团转,黎晋光是听着就觉得解气。自此之后,那些大臣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再也不敢直面跟黎淳嚷嚷。不过私底下,怂恿御史跟黎淳较劲。皇帝可不能跟御史过不去,黎淳无奈也只能选后。也是说,他觉得该是选后的时候,便顺水推舟。见小儿子心不在焉的模样,谢燕娘不乐意了:“你大哥都要立后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黎晋没想到这把火居然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苦笑道:“娘亲,我整天在大营训兵,哪里有时间成亲?就是成亲了,一个月在家没住上几天,娶回来的妻子不就要守活寡,何必呢?”
“胡说什么,怎的就是守活寡了!”
谢燕娘不高兴了,嘟嚷道:“你也该收收心,一个月去大营十天八天就好了,整天泡在哪里做什么?我不管,你赶紧给我找个媳妇来,不然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
黎晋明白了,敢情谢燕娘是闷了。黎淳一个月只能过来一两回,他又经常在大营住着,府里冷冷清清的,难怪谢燕娘不满。想到谢燕娘这个年纪的妇人,膝下早就儿孙满堂了,哪里像她这般孤孤单单的?只是黎晋还真不想娶个娇滴滴的姑娘回家,一不顺心就对着他哭哭啼啼的,自己可招架不住。黎淳既然把婚事推给谢燕娘帮忙,肯定也是想让她忙一点,没时间胡思乱想。他索性依葫芦画瓢,笑道:“娘亲这么急,不如先帮我相看一下?等这个月新兵训得差不多了,我就多留在家里。”
“敢情好,我这就让媒人上门来。”
反正大儿子的,谢燕娘虽然能看,却也不能插手太多,到底还是要黎淳最后拿主意。黎晋就方便多了,叫媒人把京中适龄的姑娘都说一遍,自己慢慢挑几个可心的,让小儿子选就好。谢燕娘满脸笑容,似乎已经看见白白胖胖的外孙和外孙女了。黎晋见阮景昕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过来,连忙道:“娘亲也不用太急,慢慢挑,总要挑个好的。能孝顺母亲,又能打理家里的琐事,若是娇蛮任性,总是使小性子的,夫妻不和美,家里也要不安宁。”
“你说得对,挑媳妇就要挑个能管家的,又不至于娇生惯养,爱哭爱闹的,日子还怎么过?”
谢燕娘赞同他的话,第二天立即把京中最好的媒婆叫来了。媒婆自是知道摄政王的世子如今已是弱冠,必定是要准备成亲了。她挑了京中适龄的姑娘,家底清白,出身跟世子相配的送来给谢燕娘过目。谢燕娘看了又看,也没瞧出什么来。媒婆立刻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不断说着各个姑娘如何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女红更是一流。尤其看着圆润,以后也是好生养的。谢燕娘听得满意,她可不就是喜欢好生养的?没等她开口,白狼突然从门外窜了进来。媒婆脸色一白,险些吓得摔下椅子去,勉强搭着扶手,没让自己丢脸:“这、这是摄政王身边的那匹白狼大人吧,果真英明神武……”谢燕娘听得好笑,阿碧怎么英明神武了?尤其白狼可是母的,怎能用英明神武来形容?“别怕,阿碧很乖,不咬人的。”
谢燕娘说完,就见白狼好奇地凑过去,在媒婆身上转了半圈,却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用说,是被媒婆身上的香包给熏的。白狼不悦地对媒婆呲了呲牙,后者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了。“调皮,谁让你进来的,石头吗?”
谢燕娘点了点白狼的鼻子,知道它从来不闹,总是被壮壮和石头怂恿着过来捣乱。白狼呜咽一声,脑袋趴在她的腿上不动了。谢燕娘笑了笑,抚着它的脑袋道:“你就是太纵着他们两个了,背黑锅的总是你,他们两人倒是逍遥在外。”
白狼蹭了蹭她,年纪越发大了,身手不如以前矫健,却依旧爱跟谢燕娘撒娇。谢燕娘又抚了抚它光滑的毛发,让雪菱叫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把媒婆送到客房歇着。她对媒婆介绍的姑娘没有太大印象,一个个长得中规中矩的,连神态都相似。应该是教养嬷嬷从小就束着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黎晋并非普通人家的公子,要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可是镇不住场子的。谢燕娘烦恼了一阵,到底还是阮景昕直接把画像弄走了,也没让媒婆上门来打扰,带着他去京郊的庄子游玩去了,把这几天累得掉下的肉再养回来才是正经。等他们两人从温泉庄子回来,黎晋腼腆地上前来道:“还请娘亲选个好日子,年前我就成亲了。”
闻言,谢燕娘大吃一惊。黎淳还没选出适合的皇后来,黎晋反倒相中了?她兴致勃勃地问:“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去提亲?”
黎晋难得不好意思:“是鲁将军的女儿,在兵营碰见了,儿子觉得适合,先跟娘亲说一声。”
阮景昕听说是鲁将军,不由挑了挑眉。谢燕娘也是为难,鲁将军她是见过的,长得浓眉大眼,国字脸,满脸胡须不说,身高八尺有余,壮实得像头熊,听说能一手举起二百多斤的铜鼎都不带脸红的。她不由想到鲁将军的女儿,莫不是也是高高壮壮的,还是国字脸?都说女儿肖父,谢燕娘实在愁坏了。一想到俊美的黎晋身边站着的新娘子跟他一样壮实,像一座小山一样,别提多奇怪了。她斟酌地道:“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这位鲁姑娘?她可是见过你了,对你印象如何?”
“她对我印象不怎么样,说我得了父荫,喜欢纸上谈兵,唯独武艺勉强过得去。”
黎晋笑了笑,看样子对那位鲁姑娘挺上心的。谢燕娘一脸欲言又止,等黎晋走了,她才扭头问阮景昕:“夫君,要是石头喜欢这位鲁姑娘,生出一个小石头似的外孙……”她光是想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不等阮景昕回答,谢燕娘一叠声叫来雪菱帮忙准备,立刻就要出门去见鲁姑娘。不看一眼,她一直惦记着,肯定要睡不着的!雪菱看了摄政王一眼,见后者没反对,这才扶着谢燕娘上了马车,直奔鲁府。鲁夫人是个江南美人,性子却是爽快,知道鲁将军以前是禁卫军,偏偏性子耿直,得罪了上峰,被贬到兵营当千骑卫,幸好摄政王赏识,更是一手提拔起来,一家子对摄政王很是感激。听说摄政王的王妃来了,鲁夫人亲自迎了出来,把鲁家姑娘也叫出来陪客。谢燕娘看见娇小玲珑的鲁姑娘,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笑着打探了鲁夫人的口风:“我家小子跟我提起鲁将军,总是一脸钦佩。听闻在兵营见过鲁姑娘,也算得上是缘分。”
鲁夫人听了,哪里不明白谢燕娘的意思,只是惊喜过后,却有些踌躇了。能跟摄政王做亲家,那真是祖坟冒烟的事。可是她这个女儿,鲁夫人自是清楚,从小跟着她爹到兵营装成小兵来胡混,学了一身武艺,却对女子该做的事一窍不通。管家做账倒还好,只是女红根本拿不出手,连帕子都绣不出来。鲁姑娘没鲁夫人那么多的顾忌,皱着脸道:“王妃,我不想嫁人。”
鲁夫人听得大惊失色,呵斥道:“胡说什么呢,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谢燕娘一愣:“怎么不想嫁人?”
“我从小跟着爹爹出入兵营,最大的愿望是能上战场杀敌,而不是困在后宅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鲁姑娘眼睛清澈,一脸认真地答道。闻言,谢燕娘算是明白了,黎晋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姑娘。因为鲁姑娘想的,正是黎晋心心念念很久的事。她想了想,正色道:“晋儿是个粗人,也是不喜欢拘束的,不会想让鲁姑娘困在后院里,只想要一个人跟他并肩而行。”
黎晋若是要一个普通的妻子,那些大家闺秀随便选一个就是了,哪里会相中鲁姑娘?鲁夫人对自家女儿的亲事也是愁坏了,眼看要十八了,还没找到夫家。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谢燕娘瞧着对自家姑娘挺满意的,两人一拍即合,很快便筹备起来。鲁姑娘听了谢燕娘的话,也知道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一般的婆婆根本听不进去。谢燕娘不但亲自来了,还认真地听了自己的话,甚至作出保证,哪能不乐意?鲁夫人后来听说自家女儿在兵营跟黎晋打了一场,险些晕了过去。谢燕娘知道后,听闻黎晋只险胜一招,也有些好笑,夜里依偎在阮景昕的怀里好奇地问道:“若是石头和他媳妇打起来了,该如何是好?”
阮景昕搂着她,轻飘飘地道:“要是打不过,就让他去深山里苦练一个月。”
黎家的男人,怎能连媳妇都打不过?谢燕娘眯起眼,仿佛已经看见一群白白胖胖的小子向自己走来,睡梦中嘴角还含着笑意。黎晋如愿娶到了鲁家姑娘,次年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两人在兵营的时间比起在家里还要多,谢燕娘生怕他们把她的孙女扔给奶娘就不管了,心疼地抱回来照顾,府里也热闹了许多。二媳妇不是个能坐得住的,只是把女儿扔给婆婆,倒是心里过意不去,在府里呆着的时间越发多了,带着孩子也熟悉起来。黎晋时不时回来逗孩子,渐渐留在府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谢燕娘越发喜欢这个孙女儿,若非她出生,只怕还不能让儿子和二媳妇给留住了!等孙女儿会走的时候,黎淳也大婚了,娶的是陆家的长女,出身书香门第。她轻轻叹气,长子挑的妻子,相貌不是顶尖的,出身极好,父兄却没有实权,真是难为他了。三年后一大家子共聚一堂,黎淳悄悄抱着长子过来,黎晋牵着会走的女儿,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谢燕娘看着坐在左右的儿子,只觉得心里烫贴,又看向对面的阮景昕,会心一笑。这一生,她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