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晨光透过薄纱帘照进病房内。温衡一夜无眠,伸手将床头的台灯关掉。陆曼妮睡得不太安稳,秀眉微微蹙着,浓密的眼睫不时轻微颤动。她额头的伤口开始结痂,胸口的隐痛使整张嘴唇都泛着一层干燥的虚白。温衡倾身拿起棉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中蘸了一点水,点在她的嘴唇上。就在这个时候,她紧闭着双眼,忽然呻吟了一声。其实那声音极轻极弱,短促地从她的喉间逸出。他尝试着叫了一声:“陆曼妮。”
她的眉头皱了皱,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脸色憔悴的男人。忽然陷入被他刚才宽衣解带的羞窘中,尽管只是检查。她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回去?”
“没。我担心你。”
温衡说的清淡,却郑重。陆曼妮怯怯地抬了下眼,连忙又把目光挪开。“十七岁抱你去医务室的路上,你说你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我。住院那会儿,你看着手腕上的伤口和我说,今后嫁不出去我得对你负责。那些情书我压根就没给他们,而是警告他们从今往后离你远点。”
他说得尽量平静,灼热的目光却出卖了他的心。去他的面子,去他的尊严。他不要再含蓄委婉,他要用最直白、浅显的话将心意明确地传达给她。这突然的表白,陆曼妮在震愕五秒之后,眼眶红了。她怎么会不知道温衡对自己的感情,只可惜他的出现晚了一步,就那么一点点……温衡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血液回流的声音。“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也不是想趁虚而入。我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身后还有一个叫温衡的男人,他同样值得你依靠,值得被你爱。”
陆曼妮沉默了许久,心里乱的厉害,想了又想还是从嘴里说了个“哦”。将被子盖至颈部,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淡蓝色的枕套上,一向活泼开朗的她,在这一刻竟然有那么点楚楚可怜的味道。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不期然地变得柔软起来。余思承和简宁买早点回来的时候,看到温衡将陆曼妮照顾的细心周到,而陆曼妮却可疑地回避着他的视线。单薄的病号服下空空如也,在他面前,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余思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看她的神色就猜到七八分。出了病房,在走廊里掏出手机,将陆曼的情况一五一十向那边汇报了一番,随后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好在伤的不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听到这个消息,顾辰泽紧握栏杆的手的力道倏然一松,右手颓然垂下,在心底松了口气。这一夜,从夜空漆黑如幕,到晨光搁浅。他就这么静静地抽了一宿的烟。烟草甘洌的气息滑进肺里,他猛吸了两口,才缓慢地吐出来。风穿过走廊,一下子就将烟雾吹散了。这两天有次台风在附近城市登陆,南湖也受到了影响,漫天乌沉的黑云正从头顶缓缓滚过,似乎即将带来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他整个晚上都在抽烟,或许是真的过量了,所以此刻太阳穴隐隐作痛。初夏从房里出来,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换了回去。她伸着懒腰走到顾辰泽一旁问道:“气消了吗?”
隔壁房里出来的男人看到身着亮片吊带小短裙的初夏,目光带色,脚步稍顿。初夏也不觉得尴尬,索性转过与他对质:“好看吗?”
男人眼神瑟瑟缩了一下,挤出干涩的笑容回到:“好看,好看。”
初夏拇指上套着一枚宽大的男士婚戒,戒指中心那刻小小的钻石耀眼夺目。顾辰泽漆黑的眸子流露出无法压抑的愠怒,如同暗无天日的黑夜,捱不到黎明。他抓住她的小臂抬起,凝视着初夏的问道:“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了?”
“卡地亚,眼光不错啊!”
初夏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这该不会是A货吧?”
顾辰泽没理她,直接伸手去摘戒子。初夏笑着挣脱,将手握成拳状藏于身后,跑回房里,跑的太急膝盖磕到了茶几角,疼的‘嘶’了一身。顾辰泽黑眸深邃,跟着走进房里,看着她得意的表情,眉间涌出阴霾,脸色更差。“给我。”
眼睛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心虚地错开目光:“不给。”
脚下微微移动,咬着下嘴唇,试图逃跑。却不想胳膊被人一把拽住,顾辰泽将她按在墙上。他并不在意她的后脑勺有没有磕疼,用力的钳住她的下巴。初夏倒吸了口冷气,五官被生硬的挤在一起,下颚的疼痛感一波又一波袭卷而来。顾辰泽的视线在脸上游弋了会,毫无耐心的说道:“我没兴趣,更没心情和你玩这些小把戏。戒指,还我。”
初夏吸吸鼻子,软着声音撒娇:“真生气了?喏,还你。”
说罢,将手摊在他面前。就在这个时候,沈和提着两份早点推门而入。表情呆滞,不知所措。“你们这是……”顾辰泽扫了眼门口的沈和,拿走手心里的戒指,寡淡冷漠的横了初夏一眼,“以后沈和跟着你,有什么事你找他。”
话落,她被甩个趔趄,起身扭了扭,扶着墙,不自然的走开。沈和看看初夏一瘸一拐出门的背影打趣道:“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顾辰泽哼了一声, “又不是我老婆”。被下了逐客令,沈和一脸懵逼的带着初夏离开。家里总共就两间破房子,妈妈加上他自己还有一个生病的妹妹已经摩肩接踵,哪里会有初夏呆的地儿呢?走到巷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车流,他小心翼翼开口:“我们去哪?”
“你和顾辰泽之前就认识?”
沈和见她没接话,懒懒应了一声。初夏抬眸直视他,她舌尖搁在齿间轻轻一咬,轻声说:“他以前应该不是一般人吧?我总觉得他和你们不一样。”
脚步定住,看着眼前轻佻的姑娘,哼了一声:“我们是哪样的人,你又是哪样的人。”
小小年纪,势力的很。冷不丁的,初夏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推在墙上:“跟我说说他的过去,我想听~”被西尔曼的头牌壁咚,沈和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局面。眸光流转,紧张的喉头微滚,不敢对视:“你,你干嘛……有人看呢!”
见他紧张,反倒觉得有趣极了。“那你说不说?要是不说……”初夏贴着他的肌肤,鼻尖呼出的气息都喷吐在他的耳垂后,立刻感觉到他的背脊一下子紧绷起来。“说说说,你离我远点就说!”
沈和扯开初夏拉拽的手指,神色缓和了些说道:“他被家族里的人坑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差点惹上经济官司。”
“辰哥一手创办公司,一手打理家族生意,在商场上也是翻云覆雨的人,可墙倒不嫌众人推,现在却落成这样的场面。”
他掐了掐眉心,带着几分无奈。高楼起,高楼塌,一朝一夕,天地变色。大灯从巷子里呼呼的灌进来,沈和掏出烟来叼在嘴里,背过身去用手拢着,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烟点燃。初夏将他的话消化了一遍又一遍,不禁想起昨天陆曼妮失望又颓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