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河村,小院内。 午时的暖阳,照耀在两位西北老兵朱洪和吴胜那单薄的衣衫上。 跛脚的吴胜看向赵顼、文彦博和徐虎,笑着说道:“几位慢聊,老朽吃完饭还要去赶工,就失陪了!”
说罢,跛脚的吴胜便走进厨房,舀了一大碗咸菜粥,搭配着一个杂粮馒头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和预备将军营那群士兵吃饭时几乎一模一样,但明显可以看出,咸菜粥并不是很好吞咽,吃到菜根时需要不断地咀嚼才能咽下。 赵顼看向独臂的朱洪,问道:“老人家,退伍的禁军士兵不是每人每日都能领粮食两升,钱30文吗?并且还分有田地,但为什么你们吃得如此……” 赵顼欲言又止。 一旁的文彦博也是皱起眉头,他三令五申不得克扣退伍老兵的军饷,如果有人敢阳奉阴违,他查出来绝对重重惩罚。 独臂朱洪笑着说道:“我二人两个月前已经退出军籍了,长官还不知道?”
听到这里,赵顼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一脸愧疚,朝廷规定:退伍禁军可永远保留军籍。 若是有人胆敢将他们的军籍注销,那砍头十次都不为过! 独臂朱洪看到二人面带疑惑,连忙解释道:“我们退军籍都是自愿的,兵部的长官还不给我们办,是我们要求了许久,都快给他跪下了才给办的!”
“老哥,你们为何要自愿退出军籍,真不是有人逼你们?如果有人逼迫你们,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能为你们做主的!”
文彦博郑重地说道。 这时。 一旁的跛脚吴胜已经喝完了咸菜粥,吃完了杂粮馒头。 他开口道:“没人逼我们,是我们自己觉得不能再给朝廷添麻烦了!”
“我们是老兵,还是在那三场大战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禁军士兵,三场大战,我们一仗都没有打赢,辜负了朝廷和百姓对我们的期望,然后朝廷还给粮给地给钱,我们受之有愧!”
跛脚吴胜开始哽咽起来。 “从西北回来后,我们还能在军营里喂喂马,做做饭,擦拭一下兵器。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再吃官家的饭就不合适了。并且如今西北也并不是很太平,我们能省一点是一点,老朽我在造纸坊,一天能挣50文呢,每天能攒30文,一个月就是900文呢,可不要小看这900文,能买三十斤铁呢,炼制成的兵器能杀敌呢!”
一旁独臂的朱洪说道:“要不是老头子我断了条手臂,也能去干。现在,我们两个能为朝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长官们,你们一定要努力啊,咱绥州之战已经打赢了。西夏再来欺负我们,就使劲揍他丫的!我们听说西夏都给咱们送马送羊了,这说明他们怕咱们了,咱们有机会一定要将他们揍趴下,免得他们以后再来侵略边境,那群狗娘养的,全都是禽兽,连几岁的孩子都杀……” 独臂的朱洪老者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起当年西北的故事,而跛脚吴胜向三人打个招呼后,便匆匆赶往造纸坊干活去了。 赵顼听得非常认真。 两位老兵,朴实善良,真诚,心中只想着边境的百姓不受欺辱,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再为朝廷尽一点力。 所以,不惜退出军籍,不惜将存了许久的三贯钱捐了出去,不惜吃糠咽菜,能省一文是一文将钱捐出去。 他们见过了太多伤亡,心中有太多不甘,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 大概半个时辰后,赵顼三人离开了落叶河村。 马车上。 “英雄,从来不以胜败论之。将朱洪、吴胜的军籍恢复,然后先将他们接到枢密院照顾吧!朝廷后续将任命他们为崇政殿说书,这样的老兵,不仅要为朕讲学,还要为朝廷的臣子们讲学!”
赵顼面色认真。 文彦博当即拱手道:“是!”
翌日,垂拱殿内。 赵顼收到了边境传来的消息,西夏已经将五千匹西夏马和一万只滩羊全部运到绥州城了。 一品楼分楼也在西夏扎下了根,那李回默一心想拿大头,故而很多钱都是他垫支的,一品楼只要负责渠道与买卖,并没有付出多少。 赵顼听到这两个消息后,非常开心,并勒令一品楼迅速做好情报工作,非情报人员务必在十二月之前离开西夏。 而这时,一个让赵顼无奈的消息传了过来。 张载称病,拒绝进京面圣。 张载的做法,其实不难理解。 曾经,他坚持认为《兵政三百条》有诸多漏洞,拒不执行。 且多次递交奏疏,罗列《兵政三百条》的坏处与导致的不良影响。 但历经半年后,《兵政三百条》成功落地,并且在《大宋月刊》上刊载了此条例为大宋带来的诸多益处。 年近五十的张载,老脸自然挂不住了。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错了。 在汴京,他有很多亲朋故友,若来必然会遭到众人的一阵奚落,一向自视为大儒的他,哪还有脸去参与经筵官的竞选。 赵顼自然不会轻易让这个大儒人物归隐乡里。 赵顼想了想,看向一旁站着的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问道:“张承旨,你平常不愿见朕或者不愿上朝时,会找什么借口?”
张方平一愣,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官家,臣……臣从未有过这种心思呀?天地可鉴!”
“朕换个说法问,富弼、曾公亮、欧阳修这三人曾经逃避上朝和面圣的借口都有哪些?”
“除了称病!”
赵顼又补充道。 张方平眼珠一转,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称病是最常用的,除了称病外,还有称自己老迈,称父母身体有恙,称妻子怀有身孕或小儿年纪尚幼,不宜远行。另外还有一招无解的,称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
“张载才48岁,不算老迈,儿女也都已成年,除了称病外,也只能使用父母身体有恙和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这两个借口了!”
赵顼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非常帅气的笑容。 “传旨,派两名禁军带一名御医去看望张载,治不好张载的病不得回返。另外,若其父母身体有恙,便就地医治,医治不好便带往汴京,若他敢称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直接将其绑到汴京!”
“臣遵命!”
张方平朗声道,其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官家此招一出,以后的官员再想找借口请辞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