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使大堂内, 林芒默默放下刚刚送来的密报,端起桌上的茶缓缓饮下。 山西平阳府地震,受灾严重,有近上万人受灾。 除了地震之灾外,河坝破碎,河水倾泄,淹没两岸许多村庄城镇。 这些还都是密报上所述,真实情况恐怕要比这更为严重。 大灾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商贾坐地起价,人口买卖…… 数不胜数! 若是当地官府有所作为还好,但若是一群贪官污吏在位,恐怕百姓的生活将更加艰难。 “民不聊生啊!”
林芒幽幽叹了一声。 偏偏山西道监察御史在这个节骨眼上逝世,若说二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很难令人相信。 若是此事不尽快解决,时间一久,免不了有人鼓动“天罚”学说。 到时候,宫中那位又该被御史指着鼻子大骂昏君了。 堂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唐琦自门外走来,恭敬道:“大人,人员都已清点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另外,严大人回来了。”
林芒放下茶盏,忙问道:“他的情况如何?”
从他回来后,就派人前去寻严觉,更撤销了他的通缉令。 唐琦拱手道:“受了些伤,但好在都不是致命伤,性命无碍。”
林芒微微颔首,吩咐道:“去太医院寻一些上好的疗伤之药给他。”
“此次山西的行动,让他别参加了,让他暂时负责北镇抚司锦衣卫招收一事。”
唐琦点头应下,小心的看了林芒一眼,迟疑道:“大人,关于江姑娘的事……” 林芒脸色一黑,伸手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在这附近给她租个院子吧。”
“北镇抚司乃锦衣卫重大,她在此地,还是有太多的不便。”
此地毕竟是北镇抚司,他也不想落人口舌。 何况他也不习惯让人服侍。 能被太后从皇宫内派出监视自己,怎么想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况且皇宫那地方,勾心斗角一点都不比官场少,说是吃人不吐骨头都不足为过。 唐琦迟疑的点了点头,他倒是觉得有江姑娘照顾大人的起居挺好的。 不过既然大人不愿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看来大人只喜欢钱! 可惜! 唐琦转身离开大堂。 …… 一个时辰后, 林芒前往练武场,同时唤来貔貅。 天空中,一道紫色的电弧闪耀,貔貅稳稳落地,傲然的扬着头颅。 此刻,在练武场上已经集齐五百位锦衣卫。 若仅仅是赈灾,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但从密报中所知,山西吏治混乱,更牵涉到当地锦衣卫。 想要办事,只能依靠北镇抚司的人。 林芒跨上貔貅,沉声道:“出发!”
“遵命!”
众人齐声大喝。 话音一落,貔貅向着北镇抚司之外奔去。 身后烈马相随,蹄声如雷! 披风猎猎做响! 一众锦衣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 与此同时, 天空中,一只雪白的信鸽振翅飞往西南,向着山西而去。 …… 月黑风高, 大地上,上百骑烈马风驰电掣般的一路疾行。 “轰隆隆!”
马蹄踏在大地上,似天雷轰鸣! 黑暗中,一束束火把燃起的火焰在寒风中摇曳。 “前方有驿站,休息一晚!”
林芒骑着貔貅疾驰在前方。 自离开京城,他们连续赶了七天路,如今方才进入山西平阳府地界。 若是轻装简行倒还好,但这次离京,他们还携带着大量赈灾钱粮,速度必然要慢上许多。 为了赶速度,他只能命四百锦衣卫负责押送赈灾钱粮,而他率领一百锦衣卫先行一步。 众人来到驿站门前,唐琦下马前去敲门。 连续敲了多次后驿站内才有声音传出。 “谁啊,大半夜的。”
驿站内,传出一道极其不满的声音。 “来了,来了。”
“叫魂啊!”
“叫你娘!”
一个驿卒骂骂咧咧的打开大门,抬起手中的灯笼,微怒道:“什么人?”
“大半夜的喊什么喊!”
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看出,那驿卒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有些粗狂。 说是驿卒,倒不如说更像一个悍匪,单看外表就凶神恶煞的。 唐琦亮起锦衣卫令牌。 “锦衣卫!”
但接下来驿卒的表现却是令唐琦微微皱眉。 “进来吧!”
驿卒打着灯笼向前走去,丝毫没有见到锦衣卫应有的惧怕与恭敬。 唐琦微微颦眉,却是没有多问。 众人相继进入驿站。 看着如此多的锦衣卫进入,先前的驿卒愣了一下。 “各位,驿站客房有限,住不了这么多人。”
林芒在厅堂椅子上坐下,暼了驿卒一眼,冷声道:“没那么多讲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随你们!”
“不过右上房你们不能住,其余房间随意。”
驿卒态度冷淡的说了一声,就打算转身离开,态度傲慢。 林芒微微侧头,看了眼唐琦。 唐琦心领神会,立马快步上前,猛然一脚踹在驿卒身上,然后连续几拳。 “放肆!”
“狗东西!”
“你不过一区区驿卒,谁给你的胆子!”
驿卒被打的口吐鲜血,震怒道:“你们疯了!”
“噗嗤!”
林芒指间迸发出一缕真气,驿卒的手臂顿时抛飞出去。 林芒神情冷漠道:“下一次就是你的人头了。”
驿卒脸色一白。 林芒淡淡道:“拖下去,让他开口!”
“是!”
唐琦拱手一礼,唤来两人,带着驿卒去了隔壁房间。 不一会,唐琦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恭敬道:“大人,都审清楚了。”
“此人是当地的土匪。”
“土匪?”
林芒眉头微皱,诧异道:“什么时候土匪也能成为驿卒了?”
唐琦脸色难看,低声道:“给钱就能当。”
林芒惊讶道:“卖官?”
虽然一个驿卒算不得官,但好歹也是隶属于官府的人,也不是一个土匪就能当的。 林芒已然察觉到了此事的不简单,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唐琦迟疑了一下,似在纠结措辞,缓缓道:“据此人所说,当地锦衣卫的权势很小,甚至锦衣卫编制都不全。”
“在这里,很少有人将锦衣卫当回事。”
林芒眼眸微眯,饶有兴趣道:“这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来这趟没白来!”
怪不得宫中那位要让自己亲自前来。 连锦衣卫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山西的情况可想而知。 唐琦没有回答。 连他都感到震惊! 堂堂锦衣卫,天子亲卫,竟然会堕落至此。 林芒倒是不觉得奇怪。 当初他在元江县百户所时就已经见识过了。 各地千户所与百户所毕竟不同于北镇抚司。 何况各个锦衣卫都是父死子继,上一任一心为国,但不代表下一任就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无可避免的。 只是没想到山西这边的情况会如此严峻,连吃空饷这种事都发生了。 由此看来,这里的吏治还真不是一般的混乱。 若非如此,不至于连一个驿卒都敢小觑锦衣卫。 林芒起身道:“休息吧!”
“明日绕道,去山阴县!”
一夜无话。 …… 与此同时, 平阳府,府城。 知府衙门,后堂。 平阳府知府,周谦坐于黄花椅上,看向一旁平阳千户所千户孟繁平,沉声道:“算算时间,那位镇抚使也应该快来了。”
“事情处理的如何?”
孟繁平端起桌上的茶,不紧不慢品了一口,神情悠闲的轻笑道:“周大人放心吧,不会留下把柄的。”
“府城中的施粥已经开始了。”
“那群贱民早已是感恩戴德。”
“至于各县城,我也已经传下命令,他们早有准备。”
孟繁平冷笑一声,幽幽道:“至于那群不听的贱民,已经被我处理了。”
“剩下那些人不敢乱说什么的,他们的家人同伴已被控制,凉他们也不敢乱说话。”
周谦站起身,望向窗外,幽幽道:“还是不能大意啊。”
“京中来信,这位新任镇抚使绝非善类,就连前户部尚书,刑部侍郎等诸位大人都着了他的道。”
“那位在京中更是被称为杀神,上面布政使大人更是多次叮嘱。”
“若是真让此人查出什么,你我怕是人头难保。”
孟繁平冷笑道:“不简单又如何!”
“那是在京中,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此人的消息他也听说过。 但在他看来,多半是鼓吹的罢了。 若不是他没有人脉,势力,他早就升入京城。 那镇抚使的位子又岂会轮到他一个毛头小子来坐。 周谦暼了孟繁平一眼,心有不满,呵斥道:“孟大人,收起你的傲慢!”
“此人没那么简单,别大意了!”
孟繁平轻蔑的看了眼周谦,起身摆手道:“周大人,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看你就是太累了!”
“本官先走了!”
凝视着孟繁平离开,周谦面露无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待在平阳太久,已经让他生出了傲慢之心。 此子能从京城那地方杀出,又岂会是那么简单的。 “唉~”周谦长叹一声,幽幽道:“希望不会有事吧。”
…… 山阴县, 此地是此次地震受灾的重灾区。 远处官路上,众人策马狂奔而来,掀起浩然烟尘。 林芒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县城,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行来,可谓是灾民遍布! 周围村镇房屋倒塌破碎不计其数,农田被淹。 路边,新坟座座。 许多百姓更是草席一卷,就草草葬入坑内。 一路走来,见到的出殡队伍不下十个。 百姓看他们的目光,畏之如虎狼! 大明之天下,何至于此! 很快,众人来到山阴县城之前。 只见城墙多处破碎倒塌,路边更是沟壑纵横。 许多百姓躲在两旁,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害怕。 林芒微微皱眉,翻身跃下貔貅,领着十数人步入城中。 城内,远远的可以看见近半的房屋倒塌破碎。 就连地面上都是遍布无数裂痕。 四周支着简易的棚子。 林芒越走,眉头越皱越深。 这一路上竟然连一个官府的人都没有。 “大人!”
唐琦刚想开口,林芒就抬手打断。 “先去百户所!”
向当地百姓打听了一番,便赶往山阴县百户所。 远远的,就看见前方有一座小院。 百户所的房屋建筑倒还算完好,损坏并不大。 推开院门,院中空无一人。 “来!”
“押了,押了!”
“买定离手啊!”
刚一进入院中,就听见一阵喧嚣,伴随着阵阵嬉笑打闹之声。 林芒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虽然情报中说山西吏治腐败,但他没想到连锦衣卫都能腐败至此。 林芒迈步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大厅内,有五六个披着衣服的汉子,围坐在桌子前。 房间一侧有一个火盆静静燃烧着。 山西这边降温严重,天气严寒,各地已有小雪初降。 看着门被破开,正在掷骰子的一人立马抬起头,怒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啊!”
“噗嗤!”
刹那间,一抹刀气纵横! 鲜血喷涌! 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掉落在赌桌之上。 见状,几人先是一惊,很快暴怒道:“你小子是想找死吗!”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林芒早已换下了镇抚使的飞鱼服,如今只着一身常服。 “锵!”
一人拔出刀,冷声道:“小子,说,你从哪来的,竟然来百户所找麻烦!”
“跑到百户所杀人,是不想活了吗?”
林芒脸色阴沉,冷冷道:“本官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房间内一静。 “哈哈!”
紧接着,众人哄堂大笑。 “哈哈!”
“听见了吗,他说自己是镇抚使!”
一个面容阴狠的男子冷笑道:“小子,告诉你,你爹我是指挥使!”
嗤! 只见刀光一闪,一柄绣春刀飞出,狠狠钉入他的口中,将他整个头颅洞穿。 “呼……呼。”
倒下的男子口中鲜血喷涌,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气息。 林芒缓缓放下手,神色冰冷。 众人脸色大变。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无形的刀气迅速斩过。 “嘭!嘭!嘭!”
剩下四人的双腿齐齐断开,摔倒在地,哀嚎声不断。 林芒神色漠然坐下,一众锦衣卫陆续进入。 “你们百户在什么地方?”
平淡的声音蕴含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倒地的几人怒目而视。 “噗嗤!”
一颗人头抛飞! 鲜血飞溅! 温热的鲜血溅射在身边两人的脸上。 林芒俯瞰着剩下三人,冷冷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杀意弥漫! “我说,我说!”
一个年轻男子神色惊恐,忍着剧痛,连忙道:“我们百户在他的别院内!”
“距离此地不远,走过两条街,最大的那个宅院就是。”
林芒起身迈步离开。 “噗通!”
“噗通!”
“噗通!”
身后三颗人头悄然滚落。 …… 季府! 林芒跨入府宅,身后一众锦衣卫鱼贯而入。 看得出来,此宅是经过修复的,周围的一些房屋分明是新建。 林芒在庭院内停留了一会,很快扶着刀向着左侧的厢房走去。 整个院中,唯有这里有力量波动。 “嘭!”
林芒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内,随着房门被踹开,床上的男人猛的惊坐而起。 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个陷入熟睡中的妙龄女子。 季岩皱眉盯着林芒,冷声道:“你是谁,竟敢擅闯我的府邸。”
一时不清楚来人身份,季岩也不敢冒出出手。 林芒看着季岩,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滚下来!”
“哼!”
季岩冷哼一声,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披上。 “说吧,你是什么人!”
“找本官何事?”
季岩语气颇为不善。 林芒取出令牌,冷声道:“认识这个吗?”
季岩暼了一眼,瞳孔猛然一缩,背后瞬间冷汗直冒。 “嘭!”
季岩连忙跪在地上,脸色泛白,颤声道:“下官山阴县百户季岩见过镇抚使大人!”
他的心中满是惊惧! 镇抚使!! 最近他早就收到了消息,说京城派了一位镇抚使前来。 但他此刻不应该是在平阳府府城吗? 林芒双眸中似有璀璨星光浮现。 变天击地精神大法! 霎时间,季岩心神沉沦,瞳孔中失去了焦距,目光无神。 一股无形的精神力瞬息洞穿季岩的心神。 “说吧!”
林芒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神色冰冷。 季岩娓娓道来,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倒出。 唐琦几人听的愤怒无比,满脸怒容。 锦衣卫内部争斗也罢了,与江湖官员沆瀣一气,简直就是耻辱。 良久,林芒起身离开,漠然道:“破了他的丹田,将他暂时扣押起来。”
走出屋外,寒风刺骨! 凌冽的寒风席卷,吹动衣袍。 林芒望着天空,眼眸微眯。 还真是胆大妄为! 卖官都卖到锦衣卫头上了! 如今只要出得起钱,连锦衣卫都能当了。 当然,这些人只是名义上,其实他们并未有正式的籍册。 只是顶着别人的名义!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但人却不是一个人。 先前在百户所内赌博的几人,都是城中的帮派分子。 反倒是真正承袭的锦衣卫,不是被罢官,就是被害的身死。 其中一些人更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锦衣卫本是督察各地吏治的眼睛,但如今连锦衣卫都堕落到了这个地方,这平阳官员怕是更加肆无忌惮。 堂堂锦衣卫,管不了官府,如今连江湖都管控不了。 若非此次山西地震,还不知会隐瞒多久。 林芒一手扶着刀,沉声道:“走,去县衙!”
…… 此时,县衙内。 一名手持羽扇,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惊惧道:“大人,出事了。”
堂中,一名身材肥胖,穿着县令官服的男人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师爷,出什么事了,如此惊慌失措。”
“我不是让你去跟各大世家借粮了吗?”
“难道说他们不借给你!”
“你告诉他们,等朝廷的赈灾粮下来,本官双倍还给他们。”
“不是此事。”
师爷连连摇头道:“刚刚得到消息,百户所的锦衣卫被人杀了。”
“城里来了一伙神秘人!”
“神秘人?”
县令皱眉道:“查到他们身份了吗?”
师爷脸色有些阴沉,摇头道:“暂时不清楚,不过……” 顿了顿,师爷神色不安道:“我怀疑他们是京城来的人。”
“什么!”
县令顿时大惊失色,吓的从椅子上摔下来,挣扎着爬起,惊恐道:“京城的钦差?”
霎时间,脸上冷汗遍布,惊恐万分。 最近他已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但他们就算来,不应该是先去府城吗? 一想到城中的情况,顿时感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时间仓促,许多事根本都没来得及准备。 县城粮仓中的官粮早就空了! 恐怕连上面的州府都不知道,底下的真实情况如何。 县令转头道:“快,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来的可是钦差,更是京中锦衣卫。 就在这时,堂外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喊道:“大人,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
“噗嗤!”
话音未落,后方有一柄长刀划破虚空而来,直接将其洞穿。 鲜血飞溅! 恐怖的冲击力携带着他的尸体钉入县衙的巨柱之上,长刀尾端轻轻晃动着。 堂外,林芒一手扶着刀,骑着貔貅缓缓而来。 “吼~” 貔貅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若洪雷。 闪电激荡! “怪物!”
“怪物啊!”
看见貔貅,县令吓的脸色一白,连忙钻入了桌子底下。 渐渐地,一股尿骚味弥漫而出。 貔貅轻轻嗅了嗅,很快一脸嫌弃的“呕”了一声。 这个人类怎么如此胆小? 貔貅眼中满满的鄙夷。 真不经吓! 林芒清冷的目光一扫而过,看着钻入桌下的县令,冷声道:“滚出来!”
县令小心翼翼的看了林芒一眼,从桌下钻出,连忙跪下,恭敬道:“山阴县令,徐新成拜见大人。”
林芒居高临下俯瞰着他,漠然不语。 气氛逐渐凝重。 徐新成跪在地上,身体轻轻发颤。 良久,林芒沉声道:“粮仓在何处?”
各地州县除了上交的赋税粮食外,一般都会留一部分于州县,这些都是官粮。 不过一般情况下,粮仓中的官粮是县令也没资格动,唯有上报得到户部审批后方可。 徐新成脸色一白,战战兢兢道:“粮仓……没粮。”
林芒气极而笑。 “我该说你是大胆,还是说你诚实呢!”
徐新成拜倒在地,高声道:“大人饶命!”
“下官也是有苦衷的啊!”
“从我接任山阴县时,粮仓中就没一粒粮食了。”
“山阴的粮长是城中洛家,每年收到赋粮都是由他们管理的。”
徐新成忽然抬起头,叫屈道:“大人,非是下官不作为,只是这世道不允许啊!”
“本官接任这山阴之时,此地早就是混乱不堪。”
“您知道吗?”
“上任县令全家都死在了家中啊!”
不和他们合作,就得死。 本该是保护官员的锦衣卫更是名存实亡。 在这混乱的世道中,根本容不下一个清官。 他也是进士出身,亦有满腔报国之策,奈何这平阳根本就容不下一个做实事的官员。 林芒眉间闪过一丝冷意,冷冷道:“带路,去洛家。”
徐新成迟疑片刻,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前方带路。 离开县衙,众人迅速来到东城。 远远地,就看见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府宅。 在城中多数建筑倒塌的情况,此地的建筑颇有些鹤立鸡群。 两侧还能看见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在不断施工。 几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在不断呵斥,嘴里大声骂着。 听见马蹄声,一些人惊的转头望来。 看见貔貅时,目露惊恐。 虽然貔貅是天地异兽,但毕竟模样特殊,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与怪物无异。 林芒暼了一眼县令徐新成,冷声道:“将洛家主事的人喊出来。”
徐新成无奈叹了一口气,很快迈步上前,走入洛府。 不一会,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府宅。 那老者拄着一根以玉雕刻的拐杖,一身锦罗绸缎,奢贵异常。 看似苍老,但精气神十足。 “老朽洛三和见过大人。”
林芒直接道:“本官就一句话,三万石粮食!”
“开仓赈灾!”
洛三和眉头微皱,幽幽笑道:“大人,这赈灾放粮应当是官府的事吧。”
“我洛家这次也是受灾严重,族中更有六百多张口在等着,更没那么多粮食,请恕老朽恕难从命。”
刚刚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县令说了,此人是京城来的钦差。 可是那又如何! 县令是官府的人,但他洛家不是。 让他洛家开仓放粮给这些贱民,想都别想。 虽然来者是钦差,但这里是山西,是平阳府,钦差在这里丝毫没用。 钦差又能待多久,最后还不是得离开。 平阳还是那个平阳。 这里的天变不了! 洛三和轻笑一声,望着林芒,缓缓道:“若是林大人愿意,不妨进府喝杯茶。”
林芒神色冷淡的看着他,面无波澜。 “锵!”
骤然间,一声刀鸣乍起! 连续数十道刀光斩出,似雾气聚集,又似江河翻滚,万千刀气最终汇成一线。 这一刀太快,也太霸道。 凶厉的一刀径直斩下。 “嗤!”
洛三和的眉心裂开一道血痕,整个人齐齐分开。 寒风席卷! 冰冷的声音乍起:“凡洛家之人,一个不留!”
“是!”
刹那间,上百骑锦衣卫纷纷拔刀。 煞气几乎形成实质! 徐新成瞳孔猛然一缩,惊骇欲绝,整个跌坐在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然会直接拔刀杀人。 一众锦衣卫蛮横的杀入洛府,杀戮悄然上演。 在这府中,想要分辨出洛家之人实在太过简单。 四周的百姓大多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反观洛家之人,个个精神饱满。 林芒骑着貔貅缓缓步入洛府,刀气在身边徘徊。 血雨漫天! 人头滚滚!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洛府。 一个接一个的洛府之人倒了下去。 四周的百姓满脸惊恐的向着四周逃去。 一刻钟后,整个洛府内死寂一片。 鲜血顺着台阶缓缓流淌。 林芒看向唐琦,吩咐道:“让人将洛家的粮食都搬出来。”
随即看向神情惊恐的徐新成,冷声道:“将城中百姓召集此地。”
徐新成颤颤巍巍的点头应下,艰难道:“下官这就去办。”
不一会,山阴县还尚在的百姓纷纷汇聚而来。 看见前方的锦衣卫,眼中还带着一丝惊恐。 在山阴县,锦衣卫的名声并不比那些地痞流氓好上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芒扫了众人一眼,真元运转,沉声道:“诸位,本官自京城而来,乃北镇抚司镇抚使,负责此次山西赈灾一事。”
浑厚的声音缓缓传递开来,在众人耳边回荡,蕴含着一丝令人心安的力量。 “听闻平阳灾祸,陛下虽居于宫中,但亦是夙夜难眠,所以特派本官前来赈灾。”
“山阴情况本官已知晓,本官在此向诸位致歉。”
“本官现已查明,洛家与百户季岩勾结,私扣官粮,欺压百姓,罪不容诛,现已伏法!”
“自今日起,本官将在此地放粮,凡城中受灾百姓,皆可前来领取。”
“同时,将由县衙负责重建工作,希望诸位能够予以配合。”
“若有任何人欺压民众,皆可来此禀告,洛家就是他的下场。”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还是带着怀疑。 直到唐琦率领一众锦衣卫推着一车车粮食走出,众人这才相信了几分。 唐琦沉声道:“都排好队,来这里领粮。”
一时间,无数百姓纷纷上前,迫不及待的领取粮食。 有洛家的事在前,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排着队,连丝毫喧闹声都没有。 领到粮食,一众百姓连连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大人!”
“大人,您就是活菩萨啊!”
“多谢大人!”
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连连叩首。 许久人其实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明明受灾严重,但官府还是在不断催收赋税,许多人被逼上了绝路。 许多人更是深受洛家的压迫,妻离子散,恨不得吃洛家人的肉。 看着这一幕幕,林芒默然无声。 转头看向徐新成,冷冷道:“徐县令,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当明白吧?”
“若非你尚有一些作为,本官绝不会留你!”
“若此事办好,本官可免你死罪!”
闻言,徐新成连忙跪倒在地,感激涕零的叩首道:“下官多谢大人。”
徐新成连连叩头。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妥!”
林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唐琦,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了解情况,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将这山阴县给我犁一遍!”
唐琦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下官明白!”
…… 徐新成还是有些本事的,很快就恢复了城中的秩序,并且安排人陆续放粮,以及灾后重建。 处理完山阴县的事,留下一旗锦衣卫,林芒便率众前往平阳府。 …… 翌日,午间。 平阳府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袭飞鱼服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腰间的绣春刀似在轻鸣。 人未至,一股可怕的杀伐之气便已席卷而知! 上方似有一道磅礴的杀伐之云汇聚。 平阳城城墙上,一众值守的士兵看见远处袭来的锦衣卫,心中豁然一惊。 在他们看来,这些锦衣卫与府城的锦衣卫简直是天差地别。 平阳城,知府衙门内, 一名差役匆匆跑来,迅速道:“大人,大人!”
“锦衣卫来了!”
闻言,周谦心中当即一惊。 怎么比预估的时间还快? 匆忙带上官帽,催促道:“快随我出去迎接!”
虽然他也是四品官,但在锦衣卫镇抚使面前,低了不止一头。 周谦领着一众府衙班子匆匆来到平阳府府城门前。 恰好此时,林芒一众人奔袭至城门前。 周谦当即跪地行礼,大声道:“平阳府知府周谦,携平阳府各级官吏拜见林大人。”
身躯庞大的貔貅散发着浓浓的压迫力。 四周的守卫与百姓都惊的退避三舍,只敢在远处眺望。 林芒立于貔貅之上,暼了眼周谦,平静道:“起来吧!”
周谦这才站起身,连忙道:“林大人,里面请。”
林芒微微颔首,率众入城。 路上,林芒扫了眼四周官吏,问道:“周大人,平阳府锦衣卫千户在何地?”
周谦内心“咯噔”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过他也是人老成精,很快压下脸上的表情,陪笑道:“回林大人,孟大人在准备赈灾的事。”
“下官在这里替孟大人向您陪个不是。”
说着,深深的鞠了一躬。 “起来吧!”
林芒目光微沉,若无其事的问道:“不知平阳灾情如何?”
周谦以袖子擦了擦眼泪,悲伤道:“我平阳百姓苦不堪言啊。”
“多地受灾严重,房屋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庄稼毁于一旦。”
“其中尤以山阴,泾河两地最难,有数千人死于地震,许多人至今尸骨无存。”
周谦收起脸上的悲怜之色,向天拱手,郑重道:“不过幸得陛下皇恩浩荡,派了林大人前来,我平阳定能平定灾患。”
林芒轻笑一声,戏谑的看着周谦,幽幽道:“周大人还真是心系百姓啊。”
周谦连忙躬身道:“下官愧不敢当!”
“平阳有此灾,下官难逃罪责。”
林芒不再开口,轻轻拍了拍貔貅,向前走去。 入城后,在城中可以看见多处施粥棚的粥棚。 两侧的街道上,有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在排着队领粥。 周谦小心的看了眼林芒,见他目光看向两侧的难民,暗暗松了口气,庆幸道:“幸好我早有准备。”
随即笑道:“林大人,这是自各地汇聚而来的难民,不过粮食有限,已经坚持不了几日了。”
林芒给旁边的唐琦使了个眼色。 唐琦悄然离开。 众人一路来到知府衙门,周谦在前,恭敬道:“林大人,我已让人在腾房间了。”
林芒轻笑道:“周大人有心了。”
说着,迈步向着知府衙门内走去。 来到厅堂,林芒毫不避讳的坐在上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周大人,本官来前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想请周大人见见!”
周谦面露不解,诧异道:“何人?”
林芒轻轻一挥手。 很快,数名锦衣卫押着驿卒前来。 “跪下!”
两名锦衣卫直接用刀鞘砸在驿卒的膝盖之上。 嘭! 林芒饶有兴趣道:“周大人,此人你可认识?”
周谦看了驿卒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周谦!”
“你好大的胆子!”
林芒忽然怒喝一声,沉声暴喝道:“此人本为山中土匪,却能以钱买得驿卒之身份,你敢说不知情?”
这一声震喝惊的周谦脸色大变。 脑海中仿佛有一声惊天霹雳炸响,亡魂皆冒。 “林大人!”
周谦连忙起身,大声道:“绝无此事啊!”
“驿卒之事,下官毫不知情啊。”
“定然是此人冒充,胡说八道!”
“林大人,这等山匪之言,万万不可信啊!”
周谦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更是连连怒骂。 这究竟是哪个废物,竟然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哼!”
林芒冷哼一声,拍案怒道:“事到如今,你竟还妄图狡辩!”
“你真以为本官来此,就仅仅是为了赈灾吗?”
“来人,将人带上来!”
厅堂外,一名锦衣卫很快押着季岩前来。 “周谦,此人你可认识!”
看见季岩,周谦脚步猛的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满脸惊恐。 季岩! 此人他如何会不认识。 既然季岩在此,那…… 周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如临深渊,手更是不住颤抖着。 林芒冷笑道:“周谦,你可知罪!”
周谦脸色一变再变,咬牙道:“林大人,下官不知您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他唯有抵死不认! “此人下官的确认识,他乃是山阴县锦衣卫百户,只是不知,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
林芒冷笑道:“很好,我就喜欢你们这嘴硬的样子!”
“唐琦,告诉他,锦衣卫的大刑是什么滋味!”
唐琦拱手,冲着周谦冷冷一笑,冷声道:“遵命!”
林芒满脸杀气,语气森然:“告诉平阳千户,让他滚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