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舞时,叶涵就找来场内的婚庆负责人,专门出去把创可贴买来。那双小牛皮制的鞋确实很漂亮,可惜早两天他就听到锦瑟哼哼唧唧的说夹脚,今天还偏偏要穿,可以称之为……女人的通病吧。她现在确实是个小女人了。给她两只脚磨破的地方都贴上创可贴,再拿起鞋准备给她重新穿好,刚凑近,那只被他捏在手心里的小脚丫子就顽皮的把高跟鞋踢掉,叶涵没辙,抬眉看她到底是想闹什么。“不想穿了……”锦瑟瘪嘴,撒娇语气明显,“干脆我就这么走回去吧?”
直起身,叶涵也不气她任性,只道,“成啊,只要你别怕脚底被割伤就好。”
她小鼻子一翘,话都懒得说,模样别说多娇气,那有什么办法?叶涵自己也觉得太过宠溺她,可就是忍不住,再说,他也没有理由不宠她。面对如此理直气壮的撒娇,他只有举手投降的份,拿出手机就打电话让等在外面的司机回家去取一双她平时常穿的鞋来,还没说完,电话又被锦瑟抢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叶涵立刻想到答应庄生的事。“不行!”
关键时刻,庄四少爷自己蹦了出来,“他要和我去拉斯维加斯,你自个儿回去吧。”
态度难得强硬。“凭什么?”
小丫头噌的就窜起来了,光着脚站在庄生跟前,丁点儿不让的说,“你不用去度蜜月么?”
去拉斯维加斯?那儿多混乱啊……叶涵还在她身后稳稳当当的坐着她已经在想象了,赌场、酒吧、夜总会,香艳的脱衣舞娘……庄生呵呵的笑,根本没有才大婚的自觉,“你小孩子家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反正他是新郎,高兴要拉伴郎走。“而且刚才涵少爷已经答应我了,是吧?”
使出这场抢人大战的绝招,只用了一只手,庄生就把锦瑟推到一边去,还故意说,“我们要去那边豪赌放荡一个月,你管得着么你?”
口气不同于寻常的冲。一个月?小不点儿哪儿肯依……叶涵站起来隔在两人之间,这会才闻到庄生身上的酒气,当下俊眉轻蹙,“你喝了多少?”
猛劲拍叶涵的胸口,喝醉的人永远不会说自己醉了,“没多少,我们先去机场,飞机上慢慢喝!”
“那我的开学典礼怎么办?”
身后,锦瑟扯着叶涵的衣服摇晃。去拉斯维加斯那种地方就算了,还去一个月,明摆着和她过不去!“锦瑟!”
推开了叶涵,庄生真的醉了,酒气高涨的拿身高优势压小不点儿的气焰,“别仗着叶涵宠你就肆无忌惮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他就得跟我走,平时大家都高兴宠着你,可惜我今天不高兴,别在我面前摆你那些被惯出来的毛病,我不吃这一套!”
犹如狮吼一般,突如其来,小丫头被震得不知所措,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庄生么?“你喝多了。”
叶涵将他搀着往旁边拉,想把人带回花园后面的别墅休息,可他偏不,使了蛮劲推开叶涵,着了魔似的把锦瑟当攻击对象,双手钳住她的肩膀靠近她就说,“你知道么?因为有叶涵宠你,你现在才是你,他是你的资本,唯一的资本也是最大的资本,有他在你才能站在这儿蛮横任性,心比天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呢?离了他你什么都不是,你懂不懂啊?”
……如果说庄生是酒后失言,且不论他有心还是无意,锦瑟肯定是当真了。亏得他们站的地方够偏,而远处人聚得最多的地方刚好来了摇滚明星做表演,狂躁的音乐把咆哮声掩盖了不少,不然多了围观群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不过眼下的场子,估摸也难收……锦瑟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小脸都崩得苍白,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憋着一口气死活不让流下来。庄生见了,仍不放过她,笑得极冷,“想哭?忍着就对了,要哪天我们涵少爷没在你身边,你被欺负了去——”拉着长长的话音,他对她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摇晃,“没人会心疼你。”
“你够了!”
掰开他的收把他和锦瑟拉开距离,叶涵还在旁边看着呢,可是,他又怎么跟喝醉的人计较?“他喝多了,别理他,我先带他进去醒酒。”
嘱咐完锦瑟,她就只点了点头做回应,什么也没说,叶涵想把庄生拎走,又实在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北堂墨是看出点什么走过来了,可还牵着左晓露,两人的速度像是在踏青!“干嘛?”
醉汉根本不安生,要不是有叶涵拽着他,他早就站不稳了,扯着嗓门叫嚣似的嚎,“我说她你还不乐意了?涵少,你敢有一天不顺着她么?你要把她宠坏的!你宠得她没了你就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你这是在害她懂不懂?”
这样的庄生,哪里还是豪门翩翩贵公子的典范?刻薄,冰冷,说出来的话比剜心的刀还疼。可是锦瑟不怪他,真的不怪。“你不用管我了。”
叶涵要顾着扶稳庄生,回头就看见小不点儿自己把刚才还嫌弃不愿意穿的鞋两只都套上了脚,然后看也不看他,“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狼狈得像是遭遇外星人进攻地球,她在逃命。身后庄生犹如失控一般,和远处的摇滚乐比声响大,挥着手冲锦瑟的背影大声道,“这就对了!去过过没有涵少的日子,有一天你才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你们其实不——”‘相干’二字没说完,闷声一响,北堂墨用酒瓶利落的把他敲晕。“什么状况?”
他像是来晚了,不知道唱的哪一出,庄四不一直和叶涵家小媳妇儿感情挺好么?左晓露举目远眺,比较关心刚才落跑的那位,“锦瑟没事吧?”
她问的是叶涵。把烂泥似的人塞给北堂,叶涵看上去想说些什么,可似乎又无话可说,来回游移了三秒钟,阴着脸一言不发的快步追了出去,哪边比较重要,立竿见影。被北堂托着的醉汉一阵阵的低语喃喃,“宠坏了,是我宠坏了……结香……别走……我头好痛……”……太阳火辣辣的照得锦瑟头皮疼,一股脑小跑回了车里,她还以为自己要哭的。不过是以为,她没哭。外面的记者们都被庄氏的公关请到早就准备好的就餐地点休息去了,这时候料想也不会有宾客会像锦瑟这样跑出来,而且还有红包拿,不去的人是傻子。外面除了一辆赛过一辆的豪车,孤单得只剩下蝉在鸣叫。“小姐,您没事吧?”
静了许久,前座的司机才小心的问。刚才他还在打着盹,忽然就听到谁穿着高跟鞋小跑的声音,还在想是谁迟到了婚礼,后座的车门就被打开,接着他们家小姐钻了进来,从后视镜看过去,脸色别提多难看。锦瑟抬起头无力的看了司机一眼,勉强笑笑,说,“没什么,天气太热了,晒得头有点晕,开车吧。”
“先生呢?”
两小时以前他可是听到那二人在下车前说好要一起回去的。“他……”车门再度被打开,坐进来的是叶涵。司机已经为风华的主人开了三年的专车,不用人开口就下了车,守在五米外,非常有职业素养。“你怎么来了?”
锦瑟窝在一边坐得老老实实的,也不知是被庄四吼奄儿了,还是给太阳晒的,总之是一点精神都没。“没什么。”
想想刚才庄生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说得不对,所以这会儿叶涵对着小不点儿,想说话安慰她都词穷。这层窘迫被她看了出来,耸肩笑笑,她反而开导他,“我又没哭。”
她和庄生感情太好了,甚至她都能知道其实那些话是他在说自己和结香。虽然……和说她也没差吧……“再说他说得也没错。”
低头,她小声的说。所以是往心里去了。叶涵看看她,又往车窗外看看,避重就轻的说,“我不觉得我对你好你有什么问题,你说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而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锦瑟现在长大了,一天比一天敏感,小心思却藏得越来越好,有时候连他都看不出来。这两年蓝婧姝回来过四次,每次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起初她较劲似的也摆脸色,到最后忽然有一天一转常态,不管老太太怎么冷言冷语,她做她的,保持微笑大方得体,比那些常年被礼仪熏染的大家闺秀还标准。跟他相处的时候,还是超常插科打诨,嘻嘻笑笑就是一天,偶尔冷不防冒出一两句莫名无厘头的忧愁的话,他反映不及,都不懂她了。就像现在,宁可她大哭一场,说心里其实介意得不得了都好,憋着,多难受。“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好是不是个问题。这回答让无所不能的叶家主人感到无力。“不过,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对不对?”
她一扫之前的失落,眼睛里闪着光看向他,“是因为娶的人不是结香姐姐他才那么难过吧?我没怪他,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
她什么都知道,叶涵只有‘嗯’声点头,以此肯定。“那——”小不点儿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了,看他的眸光变得占有,她靠近他,一脸没商量余地的说,“以后你只对我一个人好,要永远!”
他语塞,平静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愕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拒绝?怎么可能拒绝?答应呢?这绝不是个能立刻轻松做决定的问题……嘎然了会儿,叶涵似乎想了什么,展眉对她柔和的笑,“瑟儿,你是在跟我求婚么?”
如果是,或许他真的会欣然接受。虽然早了点。早吗?这下轮到涵少爷不确定了。她脸‘唰’的红了,立刻弹开到车的另一端去,低下头结结巴巴,“什、什么求婚……打个比方而已……算啦!”
她胡乱找说辞,“反正你也不会当真的!”
她在他们的眼中,不就是黄毛丫头一个,不管怎么努力在摆出淑女的样子,她都只有十七岁,她还是孩子,被他无条件的宠着。一直以来叶涵都没正面回应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任何人,包括锦瑟。可许多事情在两年前他们从泰国回来时就已经改变了,就好像庄生现在已经不会再叫锦瑟小媳妇儿,而是偶不时就玩笑着问他,“怎么没看见你家小媳妇儿?”
现在,已经是他家的了。从来不否认,也不承认,原因只有一个。她缩在哪儿懊恼纠结,他依旧未曾确定,锦瑟现在才十七岁,做的决定,会是一生都不会后悔的吗?但如果,真的是她想要的话……“瑟儿,你不相信我吗?”
他问。“相信你什么?”
她不明所以,又立刻意识到他问的意思,“本来就没什么常理可言的,我跟你无亲无故,你对我好……”到底是越长大,越在意。“而且——”她还没说完呢,叶涵的手机就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是私人号码的那只手机,只怕是婚礼那边打过来的,今天他是伴郎,没酒品的新郎说好要拉他去拉斯维加斯度蜜月……“你去吧。”
在他盯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接起来的时候锦瑟开口道,然后靠着抱枕把眼睛闭上,说,“我好累哦,想回家睡觉了。”
叶涵无可奈何,只好接起电话下了车,果然是庄生又醒过来了,体内的酒精作用继续发挥无穷威力,呼朋引伴的闹着要组伴郎团去拉斯维加斯,现在、立刻就走,就等涵少爷一个人!他说马上就来,挂了线再回头去看锦瑟,她已经侧躺在后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呼吸均匀面容沉静。看了小不点儿一会,叶涵轻叹了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等小姐醒了再走,便离开了。等他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