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十分钟左右,热烫烫的砂锅连着锅一起端上来。凌瑶看着盖得满满的配料,有些得意地对安小苻挤眼睛:“我说的没错吧。”
安小苻扯了车嘴角,拿着筷子就开始夹最上面的荷包蛋。凌瑶刚要开口阻止,还是慢了一步,安小苻的舌头烫得受不了,猛得大吸一口气。凌瑶连忙起身从一盘简易饮水机里倒了一杯凉水,递过去,一边说:“我正想提醒你呢,荷包蛋刚煎好,上面还带着油星,要凉一会儿才能吃。”
安小苻喝了一大口水,舌头还是烫得发麻,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一个白眼。怎么不早说?凌瑶看着她稍微好了一点,自己低头开心地吃起来,她那一碗上面居然盖了两个荷包蛋,用筷子小心地夹起来,移开一个接着又是一个。荷包蛋金灿灿,黄白相交,很是好看。安小苻晾着舌头,看了一下她那碗的分量,又看了一下她瘦干干的身材,不由纳闷了:“这么大碗,你吃的下?”
凌瑶吃了一口鱼豆腐,自信地一扬头:“那当然。”
安小苻的眼神很怀疑。凌瑶咬了一口鱼丸子,口吃模糊地说:“不信你问老板娘啊,我每次来都吃这么多的。”
旁边一桌正好吃完,老板娘收了钱在收拾,听了她的话,转头笑起来:“这倒是真的,这个丫头看着发育不良,胃口却大得吓人。”
凌瑶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安小苻把剩下的一点水递过去,看着她大口喝下。凌瑶脸色有些发红,声音也低了低,语气有些埋怨不满:“老板娘你真是,太讨厌了。小心我下次不来哦。”
老板娘白胖的面容丝毫不受威胁,眉头一扬,点了点头:“好,你一个人可以吃掉我三个人的配料,你不来我可赚了哟。”
凌瑶羞愤道:“老板娘!”
老板娘呵呵笑起来,端着碗筷,微微摇头走了出去。凌瑶嬉皮笑脸地对安小苻说:“师傅,你别听她胡说,我这是正常食量。”
安小苻瞥了一眼那海碗,凌瑶低头吃的时候,一张小脸简直是埋进去就看不见了。安小苻嘴角微微扬起,没有揭穿:“嗯,正常食量。”
凌瑶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对这个武功高强的师傅更加喜欢,夹了一块鱼豆腐过去:“师傅,来,你多吃点。”
安小苻看了看自己的碗,干脆夹了荷包蛋过去,说:“你喜欢吃这个?”
凌瑶点头,笑眯眯:“像不像早上的大太阳,金灿灿的,看着就充满了力气。”
是吗,安小苻多看了两眼那三个叠在一起的荷包蛋,忽然想起自己流浪那段日子里看过的日出。她没头没尾地说:“它给你力量,让你有希望,是吗?”
凌瑶很是意外,又惊喜,重重点头:“是啊,师傅你真是太厉害了!”
安小苻微笑,心想:这个瘦弱的女生一定从小吃了很多苦。两人吃得热气腾腾,安小苻听着她唧唧哇哇讲了许多好,郁闷的心情有所好转,胃口好了一些。但那么一大碗她实在吃不下,凌瑶很有意气地捞了三分之一过去。到最后结束时,安小苻的肚子胀得难受,凌瑶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感叹说:“真好吃,要是再多一点点就更好了。”
安小苻:“……”安小苻看着她平坦的小腹,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凌瑶起身,付了钱,然后转身问安小苻:“师傅,你住哪里啊,我陪你走出去吧。”
安小苻一愣,住哪里?她住酒店,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是绝对不能回去的。边湘那边她怎么解释呢?又不能骗她,安小苻明白自己的演技在她的毒眼睛面前,根本不够看。凌瑶看着她露出迷茫神色,又想起刚遇见时她头发和脖子衣领上的水渍,心里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凌瑶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但特别知恩图报,于是她开口说:“要不然你今晚住我家?”
安小苻又是一愣。凌瑶笑眯眯,身材瘦干干,看着有些可怜,她的精气神却特别好,给人一种乐观向上的感觉。“嘻嘻,师傅,正好你回去教我功夫吧。我可以从基础功学起。”
“啊,不是,你别叫我师傅,我其实……”安小苻想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却被她打断。凌瑶亚压低声音,贴近她耳朵,轻声说:“我知道,我都懂得。武林高手,行走江湖,都是要低调的,低调,我懂得。”
安小苻:“……”安小苻心想:你懂个屁。凌瑶路上唧唧哇哇,一直说个不停。“师傅,我觉得那天你的招式太帅了!简直是……”凌瑶词穷,比划了一下手势,“反正就是帅呆了。”
安小苻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想着靳东夜,一边担忧着边湘,凌瑶的话听在耳里,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讲究经济实惠的凌瑶自然是走路回去的。直到走到门口,安小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提脚就要后退:“那个,我好像不太合适住你家。”
凌瑶有了上次的教训,出手非常快,一路上本来就挽着她的胳膊,此时看着她要动,立刻用力一拉,扬了眉头,说:“师傅,别不好意思,行走江湖要光明磊落呀。”
安小苻:“……”安小苻心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成语不会用就不要乱用啊。凌瑶还没开门,门又一次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个脑袋,是上次见过的漂亮小男孩。小男孩看着安小苻,大眼睛眨巴两下,打招呼:“姐姐好。”
真是好乖啊,安小苻忍不住上前摸摸他的脑袋:“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和凌瑶的声音一起响起。“我叫陶宋。”
“叫他桃子就好。”
声音同时落下,陶宋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悦地眯起:“姐,我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凌瑶一边拉着安小苻进门,一边说道:“为什么,桃子多好听啊,又可爱又福气,寿桃、喜桃,多好啊。”
陶宋皱着好看的眉头,说:“你喜欢别人叫你瑶子吗?”
窑子?安小苻眉头一挑,却听见凌瑶无所谓地耸肩:“随便啊,挺好听的。”
安小苻:“……”陶宋无奈地叹气,对安小苻摆摆手:“姐姐晚安,我去睡觉了。”
安小苻也摆手:“哦,晚安啊,桃子。”
陶宋脚步一顿,倏地转头,愤怒地瞪着她。安小苻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小脸,忍不住笑出来,先前的郁闷烦恼一扫而光,笑起来时,清丽脸上仿佛淬了星光,一双杏仁眼睛特别出彩。陶宋愤怒地盯了一会儿,老气横秋地叹着气,一边咕哝一边慢悠悠地走了。“一个笨蛋姐已经够头疼了,居然又来了一个,哎,真是……哎。”
安小苻看着他穿着机器猫的睡衣走远,心里一阵无语。小屁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凌瑶从边上走过来,对她说:“小屁孩,一点都不可爱是不是?”
安小苻错愕了一下,抓抓头,虚伪地说:“没有,你弟弟挺可爱的。”
凌瑶摇头:“他就一张脸骗骗人,性格可恶着呢。”
“没有,长得很漂亮。”
安小苻随口问:“他上学了?”
“嗯。”
凌瑶说:“今年就要小学毕业了。”
“哦。”
安小苻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疑惑地问:“他今年多大?”
看着八九岁,基本不可能超过十岁,十岁就读完小学了?凌瑶回到:“八岁半。他是个天才儿童。”
安小苻眨眨眼,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你姓凌,你弟弟姓陶?”
“对啊。”
凌瑶示意她跟过来,两人一起走进房间,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衣递过去:“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算起来,我是他的监护人。”
安小苻:“……”安小苻小心地问:“你几岁?”
看着好像还没成年啊,监护人至少要年满十八吧。“过了生日就十九了。”
凌瑶又给自己拿了一件睡衣,上面赫然印着大雄的头像:“我十六岁从孤儿院出来,找到了工作后就把他接出来,一年前正式通过申请成为合法监护人。”
安小苻:“……”安小苻心想:自己今年二十岁,边湘二十二,两个人都比凌瑶大,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这么年轻带着一个小孩过活。她对比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和边湘都弱爆了。洗漱完了,两人躺在凌瑶不算大的床上。躺下前,凌瑶兴致勃勃地缠着安小苻要她教授武艺,被安小苻几次拒绝,终于稍微克制了心情。陌生的房间,认识却不算很熟的女生,这一切让从前是杀人现在从良为小偷的安小苻无所适从。直到关了灯,感受到边上人的气息,安小苻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和见过三次面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她的警觉性呢?她的机警、她的防备呢?凌瑶的睡眠品质显然很好,沾枕头没两分钟已经熟睡过去,甚至开吧唧了一下嘴巴,说起了梦话。她说:“老板娘,汤少一点,面一定要多啊。”
安小苻噗嗤一声,连忙捂着嘴巴。偷偷看了边上,还好她睡得沉,没有一点反应。安小苻安慰自己:凌瑶就是一个普通女孩,身世又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她一时被同情蒙蔽了眼睛,松懈一下也没多大关系。话是这样说,她还是没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靳东夜的脸,再闭眼就是边湘的脸。一男一女,全部是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话语。靳东夜冷道:“你好大的胆子,跟我回去,说清楚。”
边湘冷道:“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又跑了!你找打是不是?”
睁眼闭眼,消散不去,偶尔还混着边上的呓语。“啊,鱼丸子,鱼豆腐,好喜欢……”于是,安小苻荣幸地整夜未眠,睁眼到天亮。大约五点左右,凌瑶就起床了,安小苻起身,看着她洗漱完穿好衣服,纳闷问:“这么早你要出去?”
“啊,师傅,你醒了啊。”
凌瑶一边梳头,一边说:“有一份兼职我要去,师傅你再接着睡吧,我两个小时回来,会给你和桃子带早餐的。”
“不用,我等一下就走……了。”
门被关上,安小苻起身拉开窗帘,外头的天色灰蒙蒙,还没有彻底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