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醒于外面的敲门声。花间这个人,向来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而且他睡眠极浅,可谓是有一点动静他也会睁眼看看的那种。迷迷糊糊,我听见花间起身说了一声进来,然后便是开门声,以及方统领那沉沉的声音:“启禀督公,有一封来自锦衣卫的邀请函给您。”
我一听这消息感觉甚是吃惊,这锦衣卫真是胆子肥了,公开给花间下邀请函?是觉得花间找不到他们,还是觉得他们很有把握对付花间了?我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看向花间那边,而方统领深深的低下头,似乎一副专心为督公办事,不该见的绝对不会多看的样子。话说我们一行四人来到江南,花间是最大的大忙人,从早忙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至于元、方二位统领平日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说白了,四个人当中只有我是无所事事,多余的存在。我深觉羞愧,但又苦于实在不会做什么,所以也就安于现状。此刻再见方统领的这般模样,我羞愧之心再起,我怎么能天天清闲着呢?我默默打了一盆洗脸水,先伺候花间,却被花间出言嫌弃:“等着你来伺候本督,黄花菜都凉了。”
我只好自己用了那盆水,井水清清凉凉非常舒服。洗罢脸,花间把那邀请函甩到我的面前,清冷地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时间在今晚,到时候,你陪本督一起去。”
我胆战心惊地打开帖子,上面的字迹很潇洒,可惜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花间点明要我陪同,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呃,督公,是在什么地方,要去做什么?”
只见花间阴冷地勾起嘴角,俊秀面容顿时如同魔魅一般柔美而可怕。“则慕说,他已经在醉仙楼摆酒请宴,希望本督今晚能够赏脸。”
如此客气的言语,的确像出自那正直有礼的则慕。若是花间,留个时间地点和落款就会给对方发过去,哪儿管你是不是不高兴,也不会管你是否明确。“唔,督公,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吗?这明显是鸿门宴啊!还是多准备准备才妥当啊!”
无论说则慕怎么怎么样,该防备还得防备啊!花间再强,他也干不过人家那么多人!我苦口婆心的劝,却引来花间不满地眼神。我只得噤声,免得他把我逼急了我会唱歌给他听!“一个宴席,则慕又能奈我何?若去,便光明正大的去,你当本督还怕他一个则慕不成?”
我看着他狂傲孤高的侧脸,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花间这个人有很多面,阴险的,温柔的,邪恶的,腹黑毒舌的,爱美的,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狂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自得承认,他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男人,同样,也是最独一无二的太监。如此,我便做好准备,与花间共同奔赴火坑。不过事先也得说话,兵来他挡水来他掩,我夜笙只负责陪同伺候,可不是替他受死的挡箭牌……“属下自当竭力,与督公共同进退,绝不拖督公后腿!”
花间满意地点头,很显然,只有这样说的我,才最惹他开心。以我的能力,想要不拖他后腿,那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开心了一点……又是无所事事的过去一天,但为了晚上这件事,我已经深思熟虑过。锦衣卫给东厂下邀请函,或者说则慕给花间下的邀请函,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虽然没有私仇,但却是政敌,所以晚上的宴会肯定轻易吃不消,花间在这件事上带我去,我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好事降临。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为今夜的行动做好准备。仇人见面会发生什么?很可能动刀!所以,我先去医馆,买了两剂金疮药,留着止血备用。除了这个,我暂时还想不到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保命,我又特意挑集市的时间上集遛遛,但可惜重要的东西没买来,小玩意儿倒是不少。最后,我抱着一堆无用的小东西回到客栈,摆弄着那些玩意。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重新梳了一次头发,然后戴上了我在小摊位上所选的木簪。那只是一个很素的簪子,看起来却异常讨喜。最可笑的是,我竟然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了这支簪子,心中默默希望它会给我带来好运。戌时,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江南喧哗街道,两旁店铺早早上灯,映衬大地亮如白昼。花间带我从客栈出发,经过元、方二位统领的确认,花间他并不需要带任何一名东厂侍卫。然而花间想要送死,我不能送死。我悄悄拉过两位统领,低声向他们表明“督公说不用你们也不能真不去万一出事儿怎么办”这正中他们心思的意见,然而还不待他们两个说什么,花间就毫不客气地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拎出了客栈。督公您实在是太粗暴了!去醉仙楼的路在白天时分我早已摸清,当然,目的是为了跑路方便。不过转念一想,邀请函都下到了这里,我若再跑回来也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了。一路上我忍不住打量依然白衣胜雪,衣角桃花枝轻摆的花间,他神色如常,毫不见紧张之色。我看着花间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也有了几分底气。花间他的武功辣么高,人又辣么厉害,气场又辣么强大,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我是不是担心多余了?醉仙楼前,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来往客人不断,仿佛将江南的繁华全部展现在了此刻。还未进去,里面的丝竹美乐便已渺渺飘出,欢声笑语之音不断,举杯换盏之响难绝。倒不失为一个不逊于上京酒楼的所在。都说江南之地富庶堪比上京,白日游玩观赏倒不以为然,可是晚上再看,还得另当别论。传言果然不虚。“督公,您和则慕见面在上京不能见,为什么非要跑到江南来?”
上京多好,还比不过江南吗?花间轻车熟路的走进去,回答我道:“江南一带乃是则慕的家乡,他是一个恋家之人,身在江南或许会让他轻松自在一些。”
恋家之人?果然还是则慕比较正常一些吗?可是花间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鄙夷是怎么回事儿?我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撇了撇嘴,然后紧步跟上。见面地点是在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面很大,装饰非凡。隔着竹帘,乃是醉仙楼的一个雅台,站在里面可以观察到醉仙楼前的这一条街道,以及繁灯夜景。在雅间的桌上,已经摆满酒菜,不过观菜色之清淡与素雅,显然是江南菜系。吃素哪儿行?这真的上得了台面吗!我堂堂未央大国,两个最高核心人物会面,居然以吃素为主?不上大鱼大肉怎么彰显我们的大国身价!我默默吐槽了一番这一桌我所不喜欢的素食,但面上还是一副老实奴才样。这么大的一张桌子,入座的客人却只有两个。坐在正位的,自然是则慕无疑;而则慕身边的副位,却是一位翩翩俊公子。他的长相,是独属江南水韵的那种俊俏风流,不似花间的阴柔犀利,不似则慕的线条分明。那种俊俏,是很讨肥的流油一笑嘿嘿黄牙富婆喜欢的小白脸的风流!我在心中给这位俊俏公子定了义,但是我在形容他的时候,我却找不到了比最后一句话更加贴切的说明。那位俊俏公子,此刻正扇着一把画着竹子的扇子,满脸的骚包笑容,头发高束,剑眉入鬓,平添一抹英气。但可惜这抹英气在我看来,只是一种能让富婆相信他某种能力比较强的故意表现,我还是生不起好感。一间雅间,三男一伪男。且不说真男人的则慕比他有型,就连身为太监的阴柔花间也比他强过百倍。如果他不知道我是女人,我相信我都比他硬气!则慕见所等之人已经到场,连忙从席位上起身与花间客套寒暄,尽显身为地主的情谊。可惜花间这人有点给脸不要脸,或者说架子实在太大,他压根也不理则慕,冷冷一笑侧入席间,坐在了与则慕正对的位置。我只有站在花间身后伺候的份儿。宾客已至,主人也没必要再等。则慕斟满一杯酒,又起身过来为花间斟了一杯,然后僵硬着一张脸,道:“督公肯赏脸光临,则某实在荣幸不已,为表谢意,则某先干为敬。”
则慕一手执杯一手遮掩……在我看来是遮掩。我坏坏的想,也许则慕这人喝酒的样子不太好看,他需要拿袖子遮挡一下什么的。这一动作尽显文人之姿。